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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在高雄街头吃关东煮的时候,和一个本地大叔攀谈起来,起因是我讲他像张学友,而他在等女儿买盐酥鸡,我们就从台湾为什么这么多摩托聊起。台湾的摩托多到会让密恐感到不舒服,模样大同小异,家庭摩托,体量小,深色。夜晚的摩托,在街上就像一群飞速移动的灰鼬,头盔如明目一般反光,占据了一半机动车道,绿灯一亮,它们比汽车们更机警,而马达的驱动声有种刨地般的坚硬,彻底盖过汽车们的安静如豹。
台湾小,城市也小,但非要数数距离也并不近,而且街道也并不宽阔,所以摩托成了家家户户最方便的代步工具,倒不是为了男人骑摩托有神勇表现、女人骑摩托似末路狂花,摩托也长成一副天生为上下班、买菜、接小孩而造的实用的样子。不过,若是为了实现台湾人的梦想环岛游,摩托便又是潇洒的象征了。垂眼是大片摩托和大片摩托车位,抬眼是细长高耸的行道棕榈树,放眼是和香港日本风貌极为接近的竖式古早味店招牌,有多迥异,其他想数也再难数得出了。
文化的丝丝环扣又是如何被政治无情切割的,酷爱分享她的政治思想和私人生活的导游凯利,提到了台湾人心的失落。他们的身份证和商品出产日期等等多采用民国元年的纪法,而中华民国只被非洲地区21个国家承认,挂青天白日旗的渔船误入菲律宾领海被机枪扫射,台湾人的集体荣誉感催使他们翘班去看奥运直播第一个台湾金牌的诞生,却在领奖时听不到国歌、看不到国旗。持统一和独立两种意见的人们,他们最想要的,都是一个名分、一种归属,是想在有生之年不再为“我是哪国人”的身份认同感到困扰、酸楚和局外的疏离。
从高雄街头散步回来,洗了个澡,便开始5.6级的地震。凯利曾提到去年一个团客在宾馆感到地震,便急忙给前台打电话,被告知:好的,您继续睡觉就好了。她不服,继续给警局打电话,被告知:好的,您继续睡觉就好了。所以凯利说,了不起把房门打开,再继续睡觉。我碰上有震感的地震也有四五次了,越发感觉轻微的晃晃是件蛮舒服的事,越发脚底生烟、身轻如燕,当我睡在婴儿床里的时候大概就热衷如此。我们本就不该对地面寄托过分的信任,踏进厚实的云层,和在楼房上行走没差。凯利说台湾每年有三千次地震,但有明显震感的只有两三次,而这次新年第一次,被我们赶上,一定大发。
深入果园采摘金色小番茄是早上的安排。吃起来凉如清泉、甜如蜜饯,可以说我吃过的番茄里,属这种不上农药的最好吃入脾。由于来回机票基本就把团费抵消,台湾观光局给陆客每人四千块的旅游补贴,无处不在慰藉,采摘的番茄和之后的台湾小汤圆、手工学做的洛神花果酱,都是免费赠送。番茄装满一大盒,煮好的果酱每人装走一瓶,而我因为广场舞跳得最好又被六龟社区的人们奖励了一瓶。凯利重感情,唱《家后》和《炮仔声》两首闽南歌的时候哭了,我也重感情,我也哭,之后又免不了一顿拉着手围圈圈跳舞。
深入高雄瑞丰夜市吃东西是晚上的安排。OA煎总是要尝一份,由于暂时不能吃海鲜,OA给朋友吃了,我吃煎。但OA也确实没有几只。另外木瓜牛奶、大肠包小肠、鸡翅包饭、爆炸大鱿鱼、各式做法的鸡排等等把二百米长、三个勾回的夜市挤得满满当当。小吃没有吃几份,在忙着寻觅lese桶和化妆室的过程中,国语倒是越讲越好了,虽然还是会比较恶心。
在台东的滨海路上离山一车之隔,离海一树之隔,离云一寸之隔。太平洋画报里,槟郎树和海湾水,一副相依相偎的清浅翠色。环岛的一路上,凯利给我们放了很久关于老蒋和小蒋的纪录片和老兵的故事。苏花公路是老兵们边走边炸出来的,三年一百多公里,最高落差两千米。要想开车环岛从花莲到宜兰,这是唯一一条公路。公路临崖而建,山上滚落石,海上吹台风,三年时间不少老兵死在开山路上。即便老兵们在为台深根固柢的过程中几乎奉献了一生,但是原住民永远不能为二二八事件释怀。民进党为这一事件单独设立了节假日,好让后人铭记国民党这一笔结不清的账、赎不完的罪。每年这一天原住民们都要上街去敲砸老蒋的雕像,而老兵们大多在养老院里单身而终。国民党一直致力于台湾建设、两岸统一,民进党则打压一中政策、九二共识。我们是前者口中的“家人朋友们”,后者眼里的“陆客”。凯利作为高密乡老兵的女儿、国民党党员,对民进党的工于心计深恶痛绝。她为电视媒体从网路上捕风捉影诘难大陆游客的报道不耻,为老兵们和外省人在台湾凉薄的待遇愤懑,为小蒋爷爷过早去世而未能兑现统一的承诺遗憾,为父亲年年思归而宁愿选择离开妻儿心酸。
路过北回归线标志,走到清水断崖处,我们便折返了,改坐小火车绕路而行。因为几年前苏花公路曾有大巴车被山上滚下的落石砸中翻落入海,无人生还,台湾当局便禁止游客乘车通行。但对于当地人而言,这仍是开车环岛的唯一路线。这路是什么,是人们为还债献出的血肉身躯,这落石又是什么,却是余孽找上无知凡人来偿。晚上在宾馆收到一条新闻,台北南港区的国道五号公路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游览车翻落山坡,33人罹难。凯利说,这条国道我们刚刚走过,游览车在我们其后便失事了。诸多迷离的瞌睡被现实遭际惊了魂,仿佛背上了逃生者的命运,我也再难在座位上坐得心安理得。
在蒋介石士林官邸参观的时候,林荫道有温柔的侧光,渗进道旁树肉白色的夹缝,我和宝玉便倚着树拍起照来。却被一个经过的导游用很吓人的语气提醒,这树叫白千层,有剧毒,不能摸。我们就赶忙去洗手了,还把相机手机小心擦拭了一遍。这是在台湾经历了地震、翻车等诸多擦肩而过的不幸事件后的正常反应,即便后来发现白千层的花粉只是会导致呼吸道过敏。
最后一天晚上我们住的是汽车旅馆。汽车旅馆在日本和台湾又是情人旅馆。没有前台接待,只有入库出库的降落杆,转角便是偌大的车库空间,灯光呈忧郁的酱汁色,油画在两岸走廊上风情万种。每个房间是一个车库,在角落有一张门,推门而入,便是我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旅馆房间,单是浴室便有半个操场那么大。镜子是毛发浓重的太阳,按摩椅对面是豹纹墙,地毯好像洒在桌上的咖啡豆牛奶,两株小树扎在按摩浴缸两侧的卵石地面里。
凯利是我这么久以来遇到的最用心的导游。凯利老师为我们每个人制作了一张毕业证书,拍了毕业合影。她是个活生生的个例,是大形势和小环境错综复杂的手掌们将她捏成了如今这般硬朗健康的模样。到台湾的第一天,导游便说,她是老兵的女儿,父亲高龄九十岁,与大陆不同的是,随国民党迁徙来的老兵被原住民视为“中国难民”。她在台南被叫做外省人,在台北被叫做下港人,在海外别人不知道台湾人是哪里人。车牌有挂台湾省和两个直辖市台北市和高雄市的,但这已经是二十年以上的老车了,如今的新车牌,只有字母和数字。日据五十年之后,台湾与日本建立起建立互惠互利的亲密经济联系,每年日本赴台旅游人次达250万,他们会指着某栋老房说,这是我爷爷盖的,指着某株古树说,这是我爸爸栽的。
台北还是四十年前的样子,而人们已经老了,缺水的台湾的水由台风灾难般地带来,虽然常雨常新,但味道也老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孤僻、前卫,却始终跳不出过去,无法独立存活而变老了。守着日月潭的283个邵族人努力加餐饭赶生育,推销烟草、灵芝、茶鸡蛋,而人们只能感觉到他们烟火将息、老人愈老。初二和十六时小商小贩们都会摆出鲜花,朋友们见面互相拜拜,家家户户常置神明祖先的牌位,对注音符号和繁体字一爱如初,人们也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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