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今天立秋，是在一个刚进去的微信群里知道的。立秋标志着秋天的到来，可眼下却仍然燥热难耐。今年的气候很恶劣，像闷在罐子里的蝗虫，东一下西一下四处乱撞。尽管这样，我与立秋，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大概是在七八年前，很活跃但也很多愁的年纪，趁着暑假，独自一人轻装简行回老家看望姥姥姥爷。在越来越人迹稀少的塞北高原上，立秋就真的是立秋的样，一点不造作，一点不犹豫。也似乎是一夜之间，天与地突然就清萧萧的，天更高，云更远，很自然地分隔了昨天和今天。处在自然中的野草和庄稼最有灵性，它们将从这天开始奋力奔向生命最后的成熟。

姥姥姥爷这样的庄稼人受苦多回家晚，等吃了晚饭收拾停当，天就全黑了。这个点村里人习惯到屋外纳凉，姥姥拿了垫子叫我到院子里去，一老一少就紧挨着，坐在东边存粮食小房子的台阶上闲话起来。

姥姥说：“立秋了，天要凉了。”

“立秋？今天正好是立秋啊......”

没想到夏天这么快就过完了，我有点惊讶也有点伤感。时间如流水，一想到过了秋天马上就到冬天，而冬天是非常寒冷且让人臃肿的季节，我的心也不觉跟着一颤。

“怪不得比前几天要冷。”我一边无奈地说着一边挨得姥姥更紧了。

夜色越来越深，天上的星星也越来越多，到完全数不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从北到南显示出一条宽阔的银河。虽然我以前没见过银河，但那一刻我觉得它一定就是了。银河中间的星星密密麻麻堆积着，汇聚成一条一条银光闪闪的白练，星光灿烂，分外壮观。

我激动地一手指着银河，另一只手抱着姥姥的胳膊晃：“姥姥，你看，那是银河吗，是银河，哇，太好看了！”

姥姥面对我语无伦次的自问自答笑着说：“你在城里没见过吧，咱们这儿天天看。”“真漂亮，我能看一晚上也不累。”

望着眼前的璀璨银河，我突然想起了在我更小的年纪，第一次看到漫天繁星的情景。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为了谋生，爸爸决定举家迁往很远的城郊农村生活，虽然那里也叫村，但跟我们山沟里的状态据说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个更深的秋天，人们已经穿上长衣长裤，甚至还要随身预备多余的外套。出发的那天我们被妈妈早早地叫起，凌晨四点多，天还像深夜一样。我们带上大大小小的行李提前站在村中央十字路的西边等车。这时候，我不经意抬头望向天空，那一瞬间我被震撼到了：深蓝色的天宇上布满繁星，它们大的小的错落有致地挂在天上，既不拥挤也不散乱，闪闪烁烁，像一颗颗坠在夜空里灿烂夺目的钻石。而且我还看到中间有一颗红宝石一样的星星，很大很亮。这时，我看到爷爷从家的方向走过来了，他手里提着半截鼓鼓的麻袋，我看看爷爷，又看看星星，想跟爷爷说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可是爷爷跟爸爸说话，我还是没有开口。

客车从北边的高坡上“嘟嘟——”鸣着长长的喇叭下来了，车头打出两道刺眼的光，我们大包小包匆匆挤上车，爸爸抱着我坐在跟司机平行的副驾驶位置上，我的心跳得很快，有种说不出的害怕。我已经看不见夜空了，也没有看到爷爷，可能他还在车门那里。周围都是漆黑的，我只能看到车灯照亮的前面的路。摇摇晃晃，车一直向南，很快就开出了村，摇摇晃晃又到了下一个村，又上来一些提着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摇摇晃晃，天慢慢亮起来，我跟我的故乡就这样从此渐渐分离。

跟姥姥一起纳凉的那个夜晚，我没有看一整晚的银河，我不敢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院子里，我们都回屋里睡着了。

后来我读到一句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就会联想到跟姥姥一起看银河的那个晚上，也许就是那年的那天夜晚，从此在我心里种下了根，以致每年立秋这天，都会非常念旧，脑子里也想得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