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告诉小凤怀孕时，她懵了。和医生的对答，只是随口支应，根本不知道医生说了些什么，自己又答了什么。她茫然的走出医生办公室，志明赶忙迎上来询问，扶着她坐在走廊那排蓝色的连坐排椅上。“我怀孕了，咱们怎么办？”志明脑袋里像打响了一面锣，嗡嗡直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天大的事儿，咱先回家再说。”回去的路上，志明木然的开着车，小凤也只是呆坐着，一路无言。
回到家里，小凤瘫坐在沙发上。志明去冰箱里取了一盒酸奶和一听啤酒。他把酸奶打开递给小凤。自己拉开了啤酒的拉环。咕咚咕咚连着喝了好几口，啤酒的泡沫滑过口腔和喉咙，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放下啤酒，又拿起来，简直捧在了手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到厨房里取了一只玻璃杯，把啤酒倒进杯子里，然后端起杯子抿了几口。“凤，咱们一直都挺小心的，怎么还……”“不过已经这样了，咱还是得想想怎么办？”志明盯着小凤，小心地说。小凤还是半躺在沙发里，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机荧屏里的影子，一勺一勺地吃着酸奶。志明的话，她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半晌，甩下一句“怎么办？凉拌！”，起身去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盖上呜咽，起初双手捂着脸，后来直直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任由泪水泛滥。志明坐着站着都不是个滋味，起身去了阳台，点燃了一支烟，在一派烟雾里看着窗外，远处夏末黄昏的城市景象尽收眼底。宽阔的大路，交叉折返，延伸到远方。一幢幢高大的楼房，光影分明。人们在路上，在汽车里，在房间里。走着，站着，坐着。自顾地来回来去，像一只只孤独的蚂蚁。蓦的，他抖落了手里的烟蒂，举起手来急促地吹着气。天色不觉间已经转暗了，他回到屋里，看到小凤还是坐在沙发里。没喝完的半杯啤酒还在桌子上放着。他把酒杯放到了水盆里。动手做起饭来。温柔的光线从厨房钻出来，在客厅的地板上扯出一条光亮的毛茸茸的线。小凤打了个激灵，起身打开客厅灯。顺手把电视也开了。房间里有了声音，厨房里菜刀在案板上的笃笃声，燃气灶上的水壶煮水声，电视里的人们的说笑声。
志明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饭桌上来。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油煎猪排，两杯橙汁，切片面包也用黄油煎过。小凤关掉了电视，没有什么食欲，但还是坐到了餐桌旁。志明解下围裙放到餐椅背上，刚坐定。“不想别的，从本心里，你愿意和我要个孩子么？”小凤劈头一句。志明停顿了一会，点了点头。“可是，你知道的，南城……”“我都知道，明天咱们去医院！”小凤吃了几口蔬菜，喝完了一杯果汁就去睡了。志明留在餐桌旁，含在口中的果汁都似乎忘了下咽。
手术室门外通道上很安静。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地砖，粉绿色的墙围子。一位女工正在手术室里清洁。她出来的时候，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一手拿着扫把。一身灰色的工作服，脸色灰黄，木然的看了一眼小凤和志明。低头走了。手术室敞开了半扇门。可以看到手术床的一角，一个挂吊瓶的架子，一把带靠背的木质椅子。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推着小架子车，进了手术室。那半扇门关上了。小护士又从他们身边走过了几次，手里不断变换着托盘、药瓶、针管、药棉。门打开又关上。看到三位医生向这边走来，志明赶忙站了起来。中间那位是主治医生，一位中年女子，走到小凤跟前，很和气地说：“你叫小凤吧，跟我来一下吧。”又特意跟志明说：“你不能进去，在外面等一会，用不了多久。”另外两位医生径直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有里外两间，原来都用来手术。现在外面这间被用做手术准备室。小凤就坐在外间那把木椅子上。主治医生在这间屋子里，换上深绿色的手术服，就仔细在水龙头上反复冲洗着双手。她抬头从镜子里看了小凤一眼。
“姑娘，别怕，手术很快，不疼。”
“嗯”
“我做医生二十年了，前十年在产科，后十年来到这儿。在这呆的时候越长，我越想念在产科的日子。”双手擦干净后。她站到窗户边上，背对着小凤，继续说着。
“我把刚出生的娃娃，抱给新妈妈看时，她们的眼神真美。嗐，瞧我都说哪儿去了。”
“我去看看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女清洁工双手戴着胶皮手套，正擦洗着手术室外绿色的墙围子。水浸过后的绿色青翠欲滴。志明无头苍蝇一样，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护士探头出来，递给他一张《知情同意书》，他抖抖索索的签上了字。门一开一合之间，志明看到了小凤的侧影，她正走向手术台。
“吴小凤？”
“嗯。”
“躺下吧。”
“我是麻醉师，接下来我会先给你打麻药。”
“哦。”
小凤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晃起了黑色塑料袋的影子。不行！绝不能让肚子里安睡的小生命这样结束。绝不！她猛然坐了起来，拔掉刚扎进静脉的针头。“我不做了！”她盯着主治医生大声说。“可以，说到底这得你自己决定。”说话医生脱掉手套，拉开了手术服上的系带。
看到志明，小凤淡淡地说：“不做了，咱回家吧。”志明双手使劲揉搓了几把脸。跟着小凤走了出去。女清洁工看到他们离去，摇了摇头，抬手间又擦洗出一大片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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