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哐当一声,像瓦片一样落下来。阎连科的文字嘭的一声,将残酷现实、真实人性狠狠地砸向人们。《日光流年》是一部超现实主义小说,故事荒诞不经,譬如隔绝人世的村庄,譬如毫无缘由的病症。但是,这部小说是一个大世界人类心路历程的缩影,在生与死的拷问间,探求夹缝中生命挣扎的原初的意义。
在古今中外的很多小说中,都有着桃园的构架,与乌托邦不同,桃园是逃离世事,而乌托邦是改造世界。在《日光流年》中,耙耧山脉的三姓村的存在与桃园极为相似,都是为了避难而建立村庄,都在最初黄发垂髫、怡然自得。但是,与桃园不同的是,三姓村的苦难就如宿命般无缘无故的从天而降——喉堵症,因为这个病症,村里的人都活不过四十岁。为了改变现状,村里人四代挣扎抗争,却终究敌不过天命,一代比一代悲剧。
那么,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场悲剧?司马蓝为了修水渠拼命想活到四十,家人为他卖腿皮,爱人为他卖身……为了生存,人性渐渐可以被舍弃,人们像牲口一样活着。最后,司马蓝死了,死于他无望的理想,死在他爱人腐烂生蛆的尸体旁。难道,这些酿造悲剧的原因只是农民阶级的愚昧吗?这样的认识过于浅薄,阎连科并没有想要得出绝对的结论,他只是在问,问这个世界,生存的意义,斗争的意义,追求权利、理想、金钱的意义。三姓村虽然偏僻隔世,但是在他们与外界进行的极少的交易中,我们不难发现,外界世界的变迁也在左右着三姓村的命运。在抗战时期买腿皮有出路,而之后战争的减少和新政府的腐败让三姓村做了冤枉买卖,还有之后在人物对话中对文革的映射,无一不在暗暗讽喻现实。也就是说,在一个荒诞世界里的探究,也就是对现实世界的拷问,三姓村是虚构的荒诞的,但是现实未尝就不荒诞,这正是这部小说巨大的张力所在。
《日光流年》的语言正如小说的名字,如日光般一泻千里,如流年般永恒如梦。然而,这样酣畅淋漓的文字,书写这残忍嗜血的现实,如温柔地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自始至终都透露着一种情感,那就是绝望。读《日光流年》是看不见希望的,因为所有的希望都建立在撕裂的人性之上,这样的希望胜似绝望。在这样的绝望下,深切的苦痛直击读者心灵,让人不得不去面对,去思考。鲁迅先生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三姓村的抗争是愚昧的,但是,他们与命运斗争的勇气,是最值得赞颂的。
小说的叙述手法和结构更加为小说增添特色。作者采用“索源体结构”,将故事倒放叙述,从司马蓝之死到司马蓝之生,引导着读者去索求因果。巧妙之处正在于此,我们想要寻求的因果,其实根本不存在,这样,小说绝望的气息更加浓郁,苦难的果报的出现,其因缘大概就只能是天意了吧。
生与死是永恒的话题,人类孜孜不倦地讨论着它,然而,有多少人能够直面生命真正的残忍。这世间的痛从何而来?三姓村本是桃园,最后沦为地狱。其实,不正是人们过于执着着生死,忘记了刚刚诞生时自己的纯粹,从而陷入了循环往复的生死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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