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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你了。
现在是加州的凌晨三点。我赶完作业，做完PPT，洗脸敷面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喜欢这种东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上午在图书馆，我在被高数折磨得快要疯狂的间隙，看到你发的动态，配上网易云的音乐链接，是La La Land里我最喜欢的插曲，“Start A Fire”。
周念北，你过得好吗？
哦，我不该这么问，你过得很好，我知道。我只是不能跟你说，我很想你。
01
在过去的这一个小时里，我脑海中闪过了一千种开场白，又被我一一否定。航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落地，我第一次觉得，上海到成都的距离这样短，短到我快来不及认识你。
并列的三个座位，靠过道的位置空着，我靠窗，你就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你穿浅蓝色衬衣，黑色西裤配皮鞋。你的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微微抿着，手上拿着一本书，看得很专注。
我实在把你观察得过于仔细。
许是我太过频繁地侧头看你，引起了你的注意，在我又一次把脸从窗外的云海转向你的时候，你收回落在书上的目光，也看向我。
你眼睛如同我想象的那般明亮，笑起来像月牙弯弯。你唇边泛着笑容，轻声问我：“怎么了？”
我措不及防，大脑当机，脸以自己能够感知的速度蹿红。呆愣了半晌，我终于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可不可以，让我去下洗手间......”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我恨不得能从窗口跳下去。我看着你惊愕了半秒，然后忍住笑，站起来越过旁边的空椅子，立在过道里，等我出去。
我走出来，你还好心给我指路，“洗手间在那边。”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个傻子啊，不懂得掩饰伪装，没有拿得上台面的套路。其实就算大大方方地微笑，向你作自我介绍，乃至顺便添加个联系方式，又有什么不妥呢？
02
终于磨磨蹭蹭回到客舱，你见我到来，起身给我让路。
我那时候灵光一闪，突然觉得，反正都这么丢脸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于是，我也就不再扭扭捏捏，进去以后，我居然能够笑眯眯地和你道谢。
打定主意不要脸，我也就没有了之前的顾虑。注意到你一路都在看一本书，我问你看的是什么。
你递给我，是胡赛尼最新的作品，《群山回唱》。
我装作随意地翻开，扉页的右下角写着你的落款：周念北，2014年6月购于上海。
也许你觉得我是个小女生，害羞又胆怯，开始用长辈的口吻教导我，“以后需要什么，要及时开口。”
“我很喜欢这本书......”我表现出自认为最期待的小眼神，望着你。
你这次是真的忍俊不禁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触动了你的笑点。
给你，送给你。你拍拍我的头，像个大哥哥宠溺小妹。
我叫楚小南。
我拿起你放在桌板上的签字笔，在你名字的旁边，写下我的名字给你看。
我心里窃喜，看着一南一北，以为是在预示着我们天作之合的缘分，哪里知道，其实南北殊途，早就注定了背道而驰的结局。
03
在饭桌上，老爸给我一张暑假口语班老师的名片，让我提前跟老师沟通。我有些走神，随手接过，揣在兜里。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第一百零一次拿出自己厚着脸皮要来的见面礼，翻开。
欣赏了一会儿周念北隽秀的字迹，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我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我懊恼得在床上打滚，只想拍死自己。
张阿姨只告诉我，会在茫茫人海里遇到那个不早不晚的人，从来没有教我，如果走失了，如何在人海茫茫里找到那个人。
我把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依然很消沉。那时候经历的离别虽少，但已经隐约明白，有些时候，错过一个人，就很可能是一辈子。
7月6号，是口语班开课的日子。离家几公里，上课时间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中午在学校午休。
我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了学校。
在指定的教学楼前，我看到一群人聚在那里交谈，很是热闹。在这群人里，有一人格外醒目。他穿浅蓝色衬衫，正和一个女生讲话，看到我以后，跟我挥手。
他的袖子挽到小臂，头发该是剪过，短了些，显得更精神。
我慢慢走过去，心跳如雷。
那人在阳光斑驳的树荫下笑着开口：“Hello,I’m Ellison ,welcome to our school.”
“Nice to meet you.”我想着自己不能显得太无知，憋出这么一句。
我在心里说，周念北，很高兴再见到你。
04
入门级口语课，内容比较有趣，学音标，学单词，听音频，看电影，再加上模仿电影片段，进行角色扮演。
Ellison的教学风格也很自由，在课堂上随意发挥，氛围轻松。
因为脸皮比一般同学厚，不担心别人听到我充满乡土味儿的口语，我在课堂上比其他同学更活跃一些。每次需要回答问题或是上台表演，我都是最先举手的那个。
后来，Ellison形成了习惯，提问以后会朝我这里看一眼。因为这一眼，我一整天都会兴奋得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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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似乎响了太久，我总算醒过来，精神有点恍惚。
早上八点有系主任的心理学导论。严谨的权威教授，迟到了他能用眼神杀死你。
我赶紧起床，洗漱化妆，去便利店买咖啡三明治，踩着五厘米的小高跟走到教室，还剩十分钟。
我去年冬天来到加州。刚开始的时候，生活不习惯，学习压力大到爆棚，每门课布置的阅读材料课后作业一大堆，还时不时进行小组作业，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下去，慢慢地，居然也习惯这种高强度的生活状态。
现在是加州的夏天，漫长得就像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05
赵雷火了的时候，我刚进入语言学校不久，同住的一个台湾姑娘偶然听到《成都》，觉得特别有味道。
唱的是你的家乡呢。她跟我说。
那不完全是我的家乡。
那不是一座带着阴雨的小城。那里热闹又繁华，充满生活气息。走在成都的街头，不会想到分别，也很难意识到，故事会结束。
2014年七月中旬，一个周末的傍晚，太阳公公像是跟老婆吵了架，脾气火爆得吓人。我穿了一身小黑裙，站在一家烧烤店附近等着周念北。黑色吸热，又紧身，不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的内衣都要被汗湿了。
周念北终于到了。他打量了好几眼我的装扮，我正等着他夸我，结果他问，“你不热吗？”
我颇为怪异地把表情从害羞转成自然的笑容，睁眼说瞎话，“很凉快，不热，真的。”
周念北为什么会陪我吃烧烤？当然不是因为我跟他表明了心迹。在这点上，我还是比较怂的。
嗯，事情是这样的。
我完成了学校为期一周的全英文挑战，给周念北发消息，提出把奖品从学习机换成一顿烧烤。周念北看不得我如此目光短浅，决定自掏腰包请我搓一顿。
得到这个答案那一刻，我跑到镜子前，感叹了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火速拉着闺蜜去逛街，买了周念北女神的标配。
“就在这家吧。”我指了指附近的那家烧烤店，在人家门口立了半天，不进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周念北摇了摇头，转身，“跟我走。”
“哈？”我摸不着头脑，强调：“我要吃烧烤。”
“知道了，走吧，带你吃全成都市很好吃的烧烤。”
“比这家好吃？”我怀疑。
“去了就知道。”他神秘一笑。
走过好几个九曲十八弯的小巷子，周念北终于停下脚步，跟我说到了。
我一看招牌，懵了，眼前赫然是“成都市很好吃的烧烤”。
这也太犯规了！
点完菜，周念北说，“你先坐着，我去买份土豆，特别美味。”
“哎，他家不会就叫‘特别美味’吧？”我觉着自己总算聪明了一回。
周念北失笑，拍拍我的头。
老板的儿子把我点的一串串肉放在架子上，刷油放盐抖辣椒，动作行云流水。我突然想起还没点饮料，于是点了两罐啤酒。
老板拿上来，正要离开，我赶紧问，有没有吸管啊？
老板是个豁达的中年大叔，他明显一愣，笑话我，“小姑娘，啤酒可不是用吸管喝的。”
刚好这时候周念北回来，听到这话也乐了。“给她换一罐可乐。”他直接对老板说。
“喏，这一带最好吃的土豆。”
他把一个一次性盒子放在我面前，体贴地不戳破我不好意思的情绪，帮我拉开可乐，插上吸管。
那天，我吃了最好吃的土豆和烧烤，见到了最好的夜景。
从那以后，成都于我而言，具有了两个概念：有周念北的成都，和没有周念北的成都。
06
口语班结束前的最后一周，周三的下午，大家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坐在我隔壁的小伙伴进来，一脸兴奋地告诉我：“待会儿师母来给我们上课哦。”
“师母？”我声音一下子拔高，吓得她凳子一晃。
“你居然不知道？10班的老师Sara，就是我们的师母。”她赶紧解释，后面的小伙伴凑过来继续跟我普及八卦，“据说她跟Ellison是大学同学，两人一起学英语，表现优秀，经过培训后都留下当老师，简直是美好励志爱情的典范。”
原来是这样。
月中的某天，我在上课的时候突然觉得小腹特别疼，反应过来是自己姨妈驾到，我体寒，每个月这个时候都被折腾得半死。
Ellison发现我的不对劲，把外套借我穿上，让我去办公室找Sara帮忙。Sara帮我泡了一杯益母红糖，又找出一张暖宝宝。当时，我以为他们只是关系好些的朋友，还觉得麻烦人家特别不好意思。现在想来，那种自然而然的了解和亲密，不是恋人，又作何解释呢？
“July.”隔壁的女生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才回过神来。
穿着红色长裙，美艳不可方物的Sara正站在我面前，请我模仿一段配音。
我站起来，想笑，又作罢，”Sorry,I’m not feeling well today.”（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舒服。）
“That’s a pity. Ellison always said that you have a gift in language.”（那太遗憾了！Ellison总说你很有语言天赋。）
她笑意盈盈，我却浑身不自在。
她让我坐下，那节课没有再提问我。
07
我们结业的那天，正是七月底。
韩国烤肉店里，我和小组的组员坐一桌，Sara坐在隔壁桌，Ellison坐在更远的一桌。
到最后，大家都玩得嗨了，Sara用筷子戳了一片大西瓜，故意沾上辣椒酱，然后要喂Ellison。我看着他走过来，不理周围人的起哄，神色自若地站在她面前。吃到嘴里以后，他神色微变，看了Sara一眼，还是把西瓜吃了下去。
我不知道辣椒酱西瓜是什么口味。我只知道，他看她的那一眼，包含有多少宠溺和纵容。
还在期待什么呢？傻瓜。
连难过，都没有立场。
就当，我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的爱情茁壮成长，心上人眸光潋滟，色若春晓。我伸出手，就可以牵着他，一起走在成都街头，吃一份最美味的烧烤和土豆。
08
后来，我学习，做志愿者，实习，练英语，参加考试，申请学校……那几年的日子过得忙碌充实，甚至没空去谈一场恋爱。
我还是会下意识关注你的消息，就像瘾君子离不开海洛因。我知道你换了工作的城市，去了哪些国家旅游，知道你遇到了些什么人，看了哪几场电影，听了哪些受到触动的歌......
所以我知道，你过得很好，积极努力，自由潇洒。
你还像个少年人，用最大的热情来对待工作和生活，所以我从来看不到你沮丧失望的时候。这也是我喜欢你的特质。
我又在说笑了。
你的哪一项特质，是我不喜欢的呢？
09
最后一次见你，是在春熙路附近的KFC。
“我知道你还没有看完，还给你。”
我拿出《群山回唱》，递给你，如同你最初慷慨地送给我的那般。扉页上面是我的字迹，楚小南，2014年7月6日购于成都。
我不否认，想在你生活里面留下点什么这个企图。
我就像一个即将上刑场的囚徒，明明知道结局不可挽回，却还是贪恋最后的蓝天和空气。
“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我喝一口可乐，又觉得追根究底似乎太没意思，随口胡扯，“在这本书里，你最喜欢哪句话？”
“有所得，有所失，才谈得上勇气。”你终于肯看我的眼睛。
你又说，其实不用的。
“这是我欠了你的。”我对着你笑，在心里把话接下去，“我不该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说，楚小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你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10
半年前，老妈跟我视频，告诉我，收到一个包裹，来自上海。
我看着屏幕里的老妈拿着小刀划开纸箱，心下其实已经了然，那是什么东西。
三盒巧克力。有我最喜欢的榛仁，也有最不喜欢的黑巧克力。
这多像我遇到周念北这件事情。我喜欢的部分是遇到他，不喜欢的是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可是不管我乐意还是不乐意，这些都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没有办法拒绝。
当年见周念北的最后一面，我跟他说，你不要跟我说再见，将来结婚的时候，给我送一份喜糖吧，不要花生不要枣，只要巧克力。
周念北，你终于跟我告别了。
那么，我祝你和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完）
PS：清理电脑，偶然发现好久以前yy的小故事，感慨半天，原来老阿姨，也曾有过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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