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鱼儿传之雪花那样凉

蓝鱼儿传之雪花那样凉

文/亦輝

五岁那年，鱼儿和父亲上魔鱼岛送鱼。一时间贪玩，在父亲他们卸货时，鱼儿一个人跑进了岛上的桃花林。

时值桃花盛开的季节，那片桃林如海一般，一路延伸至天际。一阵风吹来，花朵与枝叶摆动着，象是在和鱼儿打着招呼。被吹落的花瓣缓缓地自半空飘下，仿佛整个桃林将鱼儿揽在怀中。

“好美啊！”鱼儿仰着小脑袋看着那一朵朵的笑脸，它们对着她笑，她也对着它们笑。从她的高度望上去，整个天空像是一块绣满了鲜花的花布，漂亮极了。

只顾着看花的鱼儿，没有留意到脚下的石头，整个人向前跌下去——强烈的疼痛自膝盖传来，“啊！”，鱼儿哭了起来。“爹爹，爹爹！”许久也没有人回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鱼儿害怕了，哭得更加大声。

“小妹妹，你怎么了？”

听到有人叫，鱼儿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哥哥，“我，我”

“是摔着了吗？”

“嗯。”鱼儿小声抽泣着，泪眼汪汪地望着小哥哥。

小哥哥俯下身，察看了一下她的伤势，“还好，只是一点点擦伤，你随我去擦些药就好了。”

小哥哥拖着鱼儿的手。才走了二步，“嗳呀，好疼啊”，鱼儿又大哭了起来。

小哥哥低头看着哭泣的鱼儿，又抬头左右看了看，他伸出手来摘下一朵桃花递到鱼儿面前，“喜欢吗？”

哇，真的好美啊。刚才就是太渴望把它看个仔细，自己才会跌倒，现在它就如此近的在自己面前。

“送给你。”

鱼儿小心翼翼地接过花，脸上的阴雨一扫而尽，抬起头笑着看着这个哥哥。

十三岁，鱼儿再次来到这座岛上，再次见到那位哥哥。鱼儿一眼就认出他来，可是他却没有认出鱼儿。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天天能够见面就好。

【1】

咸蛋黄一样的落日，一小半已经掉进海里，大半还留在空中。鱼儿想，是否因为吃的咸蛋多了，所以海水才那么咸。这样说来，大海也是个贪吃鬼，肚子里装满各种鱼虾还嫌不够，还要到天空里去找吃的。

远处，一个黑点，正一点一点的放大，待它逐渐靠近，可以看清时，那黑点从海里伸出一条手臂向鱼儿这边挥动。落日将他的头发染上了金色的光芒。海面，如同一袭华丽的锦袍拖在他的身后。

鱼儿挥手回应着，“三哥！”

见差不多了，她便起身，一手抱着袍子，一手提着裙子从岩石上下来，向那人走去。

海里的那个人是鱼三——鱼儿的师哥。鱼三每天晚餐前都要在海里游上一会，鱼儿就坐在这里看。对于她来说，这个时候的魔鱼岛是最安静最美的。她常常在想，如果时间就这样静止，那么她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鱼儿。

“小心着凉快些穿上”，鱼儿帮鱼三披上袍子。

“鱼儿，你又说自己最喜欢做一条在海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小鱼儿，为什么从来不见你下去游呢？”鱼三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问道。

“嗯——因为我不会游。” 其实鱼儿想说的是，比起游泳，她更喜欢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在海里游泳的样子。

“不会？你们渔家的孩子不是从小就要学习游泳了吗？”

“那是人家胆子小学不会嘛。”

“胆子小？！你鱼儿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会怕水？”鱼三用手指去点鱼儿的头，鱼儿头一偏，躲开了，她向前跑去，“来，这次你可追不到我哟！”

海滩上留下一串咯咯咯的笑声和二串脚印……

一滴冰凉打在脸上，鱼儿抬头，“下雨了。”

正说着，雨水竟开始成片的落下。

“不怕、不怕，来，鱼儿过来。”鱼三将自己的袍子解下撑在头顶。鱼儿迟疑了一下，便钻了进去。她抬头看去，头顶是鱼三为她撑住的一片天，虽然不大，但这是属于他们俩人的，这样就足够了。

身上很快被淋湿了，但是鱼儿一点也不介意，她甚至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片海洋，现在她和鱼三正一同在海中畅游……

她倒是希望，雨就这样一直下下去。

房中。

“你俩可真行，快喝，小心感冒。”

“啊——嚏”，“谢谢你啊灵芝。”鱼儿揉揉鼻子唔哝着。

灵芝白了鱼儿一眼，“话说回来，鱼儿，你们，到底怎样了？”

“哦。没什么啊。”

“那你们每天在做什么？”

“三哥游泳，我，我在岸上等他喽。”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一起回来。”

灵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鱼儿，你的意思是，他还不知道你喜欢他。”

鱼儿摇摇头，“我相信有一天他一定会记起我来，到了那一天，我就会告诉他。”

“不行！不行的。鱼儿，喜欢一个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就让他知道啊，哪一天被人抢先了表白，人可就不是你的了。”

有一天，三哥会不要鱼儿吗？鱼儿在心里默默地想。

蓝鱼儿传之雪花那样凉

【2】

清晨。

“鱼儿，你好点了吗？“灵芝的手在鱼儿额头探了一下，觉得热似乎退了些。

鱼儿缓缓睁开眼睛，“嗯，我没事。”

“那你就再多睡会啊，呆会我摘些桃花回来给你。”

“桃花？”

“是的。岛上的桃花开了，刚才师姐她们正说着要去桃林。”

鱼儿听完一把把被子掀开，跳下床，抓起衣裙胡乱地就往身上穿着。

“你做什么？”

“去桃林啊！”

“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灵芝，我这身体可是强着呢，这点小问题不算什么。”

“你？”

“行了，别再可是了，快，快！”

初春的清晨，空气中还是十分清冷。魔鱼岛四面环海，海风仿佛从四面八方吹来。鱼儿拉紧了身上的袍子。她顾不得身后的灵芝，急切地向前面张望，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他果然来了。

“三哥、三哥，等等我！”鱼三回过头来看了看，向她挥了挥手，但他并没有停下，只放慢了脚步。

鱼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三、三哥，昨晚你没事吧？”

“没事。”鱼三看了眼鱼儿，“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不舒服了吗……”

“哦，可能是跑的太急吧。没事、没事。”鱼儿可不想有任何意外影响今天赏花的心情，再说她更加不想让鱼三为她担心。

桃林。

“哇，真美！”

眼前的桃林，看上去比当年更大、更美。那些花儿是认得鱼儿的，一个个在枝头对着她笑，争着向她挥手，然后一路欢快的向前跑去，一直跑向遥远的天边……

鱼儿觉得自己正用五岁孩童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时偷偷瞄一眼鱼三，她一直等待着，她希望他能够像自己一样，用当年的眼睛去看身边的人，她在心里等待他走近。

“村南无限桃花发，唯我多情独自来。日暮风吹红满地，无人解惜为谁开。”

有人在吟诗，是谁？鱼儿感觉身边那个人的步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他要去哪？

鱼儿跟在鱼三的后面。她轻轻唤了几声，他竟都没有回应。

他走路的步子虽急却那样轻，似乎前面有什么宝物，已找寻很久，现在就近在眼前，他正小心靠近。

“阿雅。”

“阿雅？”鱼儿从鱼三的背后望去，依稀看到，一年轻女子正立于一株桃树前。女子听到喊声抬头向鱼三望过来。

鱼三走过去，“几时到的？你……”话没说完却咳了几声。

“你怎么了？”那位叫阿雅的女子关切的问道。看上去他们像是很熟悉，鱼儿讨厌自己的这种想法。

“没事，没事，昨天被雨淋了一下，有几声咳。”

“怎么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女子嗔怪道。

女子这时发现鱼三背后似乎有人在打量她，于是也向那边望去。鱼三这才想起，忙侧过身子，“哦，鱼儿，这位是阿雅姑娘，她是非白师傅的妹妹。”

阿雅微微点头对鱼儿所在的方向笑了笑，“我昨晚才到，今早又赶着来看桃花，所以还没有去找你们……”

鱼儿搞不清，阿雅这番话究竟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只对鱼三一个人说，一时间她不知道是否应当回应。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阿雅提议道。

“好。”鱼三答道。他的声音里透着幸福快乐的味道，鱼儿闻得到。

似乎并没有人问鱼儿，也许那个“我们”也包括了鱼儿。鱼儿自己也说不准她是否应当跟随他们前往。她呆呆地站着。

他们才走出二步，鱼三又咳了几声。这时，鱼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三哥，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然后转身就跑。

“喂，你做什么？你……”看着头也不回的身影，鱼三摇摇头，“这个鱼儿，做事总是没头没脑。”

“人家还是个孩子。”阿雅笑着说。在鱼三的眼中，这一笑，令这万般都失了颜色。

鱼儿努力的奔跑着，她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现在她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不能让鱼三有事。鱼三每一声咳，都像是有人拿着把小锤击打在鱼儿心上，让鱼儿心疼不已。

都怪自己，昨天为什么要钻到他的袍子下面，否则他不会这样。三哥，我不会让你生病，鱼儿不会让你有事。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呢？要多久才能回到住处？多一秒鱼三就多受一秒的罪。鱼儿恨不得长出翅膀来……

迎面走来一人。

有了，鱼儿直冲着向那个人跑过去。来人一怔停了下来，未待开口，只觉系在颈部的绳子一松，再觉一扯， “借来一用，会还给你的。”那阵风，突然向自己吹来的风，顷刻间走了，还带走了他的袍子。

那人立在原地，看着鱼儿远去的身影，一动未动。

袍子上还有主人暖暖的体温，鱼儿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心里喜滋滋的，这样暖着，三哥穿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脚下的积雪几次差点让鱼儿滑倒。有一次鱼儿摔了一跤。她全力护住手里的袍子，半边身体就那样僵直的倒下，那个撞击力让她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接着继续跑。

“三哥、三哥、三”，当她来到刚刚和鱼三他们分开的地方，人却不见了，他们去哪了？

鱼儿焦急地在林中寻找。三哥，你到底在哪，三哥，不要丢下鱼儿，三……

一处花枝后面，人影时隐时现，是他，是鱼三。鱼儿快步走去，“三”，她正欲喊出口，却听得咯咯的笑声。那白色衣袖下伸出一只手，攀上最高的枝摘下上面最美最艳的一朵。

那花与枝分离的声音，刺得鱼儿眼睛和耳朵一阵疼痛。

“喜欢吗？”

“喜欢。”

“送给你。”

鱼儿将怀里的袍子越捂越紧。那女子没有伸手去接，微微低下头。执花的手，将那朵桃花插上女子的发髻。女子含羞低头的面容在阳光下，宛如一朵盛开的红梅那般娇艳。

“三哥、鱼三。”袍子从鱼儿手中滑落，鱼儿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似乎也被这袍子带走了，浑身冰冷。

一对年青男女牵手穿过桃花林，笑声与花瓣在林中一同飘舞、回旋⋯⋯

鱼儿转过身，蹒跚着走出桃林。

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鱼儿的面前是纯白一片，无花只有寒，与身后的桃林，恰似两个世界。

她伸出一只手去触碰那白，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指尖，渐渐消融，化作一颗水珠，如泪，从指尖滑落。

“原来，雪花那样凉。”

蓝鱼儿传之雪花那样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