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那些为祖国的繁荣富强,为实现人们美好的愿景,作出了毕生贡献,已经老去或将慢慢老去,却默默无闻的各行各业的建设者们。
—— 题记
(草潭鱼港•雁韧摄)海似的襟怀小草恋山,农人怀土。我的全师傅眷恋他相依为命的建筑施工工地。
工棚侧边就是汽车站。他却舍近求远,在婉言谢过涌来送行的人们后,便背起简单的行囊,独自往山后的上落站走去。
大半生只知添砖加瓦,挖基础,扛水泥,拉沙石,砌墙体,装模板,扎钢筋,搅拌混凝土,浇柱筑板,贴瓷砖,刷灰水,将自己的汗水和心血一并与水坭砂浆浇注在建筑物之中,却未曾偷过半日闲。
而此刻,他清闲了。
在这即将离去时,他要登高望远,清清静静地再看看渔港全景,细细地审视一番他和工友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建起的,鳞次栉比的一幢幢楼房。
这北部湾畔的渔港,三面环海,唯有东面是陆地。一条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通向遥远的椹城。
温热的海风,夹带着淡淡的咸腥味,悄悄地吹来。海岸上苍翠的木麻黄,宛如一道道屏障,护卫着一湾渔港。
蔚蓝的大海一览无余。紫燕穿云,海鸥低翔,候鸟群集,机船竞发,渔歌激越。大海充满勃勃生机,令人神往。
他在海边工作、生活了40年,一心一意在建筑工地上埋头苦干,还未曾闯过海哩。他想,要是时光可以倒流,能再年轻20岁,也同那些和睦相处了40年,掏心掏肺的渔民兄弟,一起闯闯大海,该多好。
他将视线拉近,细细审视海边鳞次栉比的楼群和那宽畅的街道,就象审视着自己将他们抚养成人,赋予深情厚意的儿女。
镇府办公楼,影剧院,居民住宅楼,商住楼,宾馆,超市,水产品加工厂,仓库,冰冻厂,星罗棋布,错落有致,从南往北,沿着弯弯的海岸线,一路蜿蜒而去。
想当初,他从椹城带领一支施工队伍进驻渔港时,这海边只有数十间低矮阴暗,破烂不堪的坭墙茅舍。许多渔民兄弟还得以船为家,在海上飘摇,在风风雨雨中苦熬艰辛的岁月,连生命财产也得不到保障。每遇飓风过后,海边往往能见到那些焚香烧纸,跪跪拜拜,哀哀号哭的孤儿寡母,令人伤感,无声落泪。
尽管,他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在家与年轻温柔的妻握别时,还忍俊不禁,呵呵地,爽朗地笑。可一踏上这片土地,看到渔港荒凉的景象,心便如刀剐一般,忍不住潸然泪下。
恶劣的环境,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活,愈能激发建设者的责任感。
他想,我要以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同工友一起竭尽全力,让渔民兄弟都能住上不惧风雨的新房。
那年,他刚20余岁,风华正茂,朝气蓬勃,血气方刚,新婚不久。
如今呢,他退休了。
40年啊,人生能有几个40年呢?
他将自己的青春、智慧、心血、汗水都付给了渔港。
他人生的理想,美好的愿景,期望,智慧,甘苦,荣辱,一切无不与渔港热火朝天的建设,息息相关。
在这里,他和他的工友,也如祖国各行各业的建设者们一样,长年累月,不分昼夜,加班加点,辛勤劳作。
劳动不仅可以为国家创造财富,也是劳动者人生的一种荣耀。
他曾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几度被评为市、县劳动模范。然而,对于荣誉,他却看得很淡很淡,总认为自己比别的优秀建设者,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得以他们为榜样,更努力赶上去。
有了这种严格要求自己的想法,连省里发给他的劳模奖状,都小心翼翼地用牛皮纸包好,装进塑料袋中,藏匿在工具箱里。他只悄悄地告诉为他辛苦为他忙了大半辈子的妻,让她分享自己的愉悦与欢乐,却不让因为年轻,心智尚未成熟,意粗性躁的儿女知道。
他有好多次被调回城市工作,担任中层领导干部的机会,他却心甘情愿,主动放弃了。
他不爱妻儿么?他也是一个有骨血,有感情的汉子。只是,为了渔港的建设事业,为让那些渔民兄弟姊妹,居有定所,愈住愈舒适,不再重演那些为自然灾害所欺凌的悲剧。
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的汗水、心血与爱,连同混凝土砂浆一起一点点地注入如春笋般冒尖,不断崛起的千万间广厦。
他在远离单位,没有领导跟班的情况下,带领他那支施工队伍,40年如一日,以他们主人翁的精神,兢兢业业,艰苦奋斗,为建筑业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想,人应当有大海似的襟怀,既容得下大江大河,也不拒涓涓细流,方显其宽容与伟大。人并不是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家一室而活的,我们还有数以亿计的同胞,和睦相处,各尽其能,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和众生美好的愿景。
此刻,当他即将离开这渔港时,回顾自己大半生走过的路,那海似的襟怀,时而宛若海风轻轻吹,时而宛如惊涛泊岸,桀骜不驯的大海在日以继夜地喧响。一种眷恋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喇叭响了。
一辆黄河牌大客车,一路风尘,欢快地驶进了渔港。
他看见,十几个受过专业教育的年轻建筑工,正从车上鱼贯而下,一个个充满青春活力,各提着一个可拉可提的行李箱,里面就有他那刚刚从建筑学院毕业归来的儿子。
他默默地站起来。他知道时代毕竟不同了,年轻人自有他们与自己这一辈人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想家想父母那一刻,他们自会拿起手机与家人视屏。那怕远在天涯,也近在咫尺,有一部手机就已足够。
他相信年轻人,他们毕竟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象自己那一辈人,单靠灰匙灰尺,垂钓墨斗,去做那种苦工。自己这一脸沧桑,衣冠不太讲究的样子,更不能在儿子那些年轻伙伴的面前,给他显眼,丢脸。一个父亲的心理活动,不是一般年轻人所能理解的。
他理解,他体琼,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自尊。虽然凭一股执着的工匠精神,一把泥刀,过硬的施工技术,自己辛辛苦苦已将儿子养大,又培养他上了大学,成了国家有待可期的建设栋梁之材,但他毕竟是个“泥水老”,万般滋味自己暗暗品尝,何必让儿女明了?
他正想转身,让儿子和他的年轻伙伴过去后再上车时,不料儿子眼尖,己经看见他,大声唤了一声:爸!转而迎上来,还不忘向他那些年轻的伙伴说:这就是我常向你们提起,在这渔港工作了40年的老爸!
那些年轻人立即围了过来,热情地对他说:叔叔,您好!您在这里坚守40年,将渔港建设得如诗如画似的,真了不起,我们敬佩您!
他心里一热,含着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他对儿子说:你们到影剧院斜对面,那栋建筑分公司综合楼,找我的徒弟潘经理,他会给你们安排工作和宿舍的。
知道!儿子说,我们已经用手机联系过了。爸,放心回椹城享你的清福吧,记得多陪妈妈散散步,跳跳街舞!
他笑笑,如释重负,又向他们挥了挥手,健步走向返回椹城的汽车。
当他临窗坐下,汽车启动,拐了个弯,让他再度看见那浩渺无边的大海时,心想:别老是想我们老一辈有海似的襟怀,其实年轻的建设者们,有比大海还宽广的胸怀!
(海鸥和船•雁韧摄)海似的襟怀作者备注:此文原题《眷恋》,作于1990.5,1991.9广东建设报曾以笔者的实名发表。此次以原作为蓝本,根据社会的发展进步,作了大篇幅的增改。为怕引起热心读者的误会,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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