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写这个题目,源于一首歌。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早起来,格外凉爽。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坐在车上,忘着窗外蓝天白云,感受着世界的美好,风雨过后,带走燥热,心底也顿生一丝清凉。
今天没听喜马拉雅,打开了音乐,第一首歌是《父亲的散文诗》,李健近乎小提琴般的嗓音,清澈透亮,每一句歌词都如溪水一般缓缓流入心间。
听着听着,眼泪开始落下。
索性单曲循环
二
今年我四十岁,父亲六十六岁。
二十岁后的人生,我与父亲的关系一直处于不亲不近的状态。有了孩子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还疏远了。
奶奶去世早,三年自然灾害中就走了。打我记事起,爷爷一直是一个木讷的老头,不爱说话,说话的时候,话也不多。唯一话多的时候,是某些晚饭时分,他烫一壶酒,给我讲点当年日本侵华的事。时间久远,内容已经模糊,只有画面浮现脑海。
奶奶去世那年,父亲好像是四岁。此后,爷爷终生未再娶。那些年月,父子俩一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经常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父亲上学那几年,正逢文革,勉强初中毕业,接了他舅舅的班,算是吃了“公家饭”。
此后,母亲走进我家,不久,便有了“我”
母亲有时候跟我谈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村里人都说你爸是个败家子,挣十块敢花二十。哪知道现在,比谁都扣门儿,有点钱就存银行,凑个整数就往银行跑。谁能想到呢?父亲有时会在旁边搭腔:年轻那会儿黄河上跑船,到济南最大的商场买了一块手表,全船人都羡慕,说我真舍得。当年村里人都说我不会过日子,这些年你再看,我比谁都会过。
三
我十七岁离开家乡远赴重庆,出门求学,自此,在家的时间逐渐减少。工作以后,回家的次数更少。跟父亲见面的机会也随之减少,电话一般也是打给我妈,问候一下家里的状况,很少给父亲打电话,偶尔打一次,说不了几句话,他就会把电话给我妈,让我跟妈说话。
这种疏远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不得而知。
小学时,父亲的集体企业解散,他只能回家务农。每天和母亲种几块菜地,在市场换点钱。家里还有一亩多麦子,春种秋收,如此反复。偶尔我也会被喊去田里干活,但往往也只是做做样子。锄地,锄倒的豆苗比草都多。用他们的话说,来晒晒也就知道地里刨食是什么感觉,知道滋味不好受,就该好好学习了。他们对我的期望就是不要再做一个像他们一样的农民,离开农村,去城里。
那时的我,对这些,似乎懂也似乎不懂。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菜地里摘个西红柿,衣服擦擦手抹抹就张嘴开吃,辣椒随手摘一个,咬一口甜就吃,辣就扔掉。他们在田里收拾,我和小伙伴儿在田间溜达。
小时候的记忆中,最难受的是每次放学回家,馒头是冷的,灶是凉的。所以,我自七八岁开始就帮家里做饭,农村是大灶,我能做的就是放米进锅,添水,用柴火烧一锅稀饭。因为炒菜熬粥是用一口锅,所以,我提前把粥煮熟,母亲回家就只炒菜就行,这样,晚饭不至于吃的太晚。
工作后的某一年正月初二,母亲接到舅舅电话,姥姥过世。那会儿我家在林场住,离姥姥家距离100公里以上,又恰逢春节,交通极其不方便。母亲心急如焚,但又不好声张。父亲出门拜年回来,喝的醉醺醺,这下母亲崩溃了,说还指望你骑摩托车去姥姥家,喝成这样还怎么走?听着母亲的抱怨,父亲窝在床上也哭了。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说妈你别哭,我骑摩托车带你去。收拾行囊准备走的时候,听说院里有车去县里,便搭车到了姥姥家。
也许,从那时起,父亲哭泣的形象在我心中扎了根儿。
这个念,一直沉在心里,直到四十岁。
四
学习NLP之前,大概半年多,因为儿子有抽动症状,我心力憔悴,无力感与日俱增。在家人和孩子面前,我掩饰伪装自己。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内心无比苍凉。
四月份,爱人去杭州学习完一阶段的课程回来跟我说,你的无力感源于对父亲的不接纳和不认可,你是在用一种对抗的方式想与父亲连接,可老人不懂这个,只能感受到你对他的厌恶和排斥。
课上,“父母接受法”练习,我望着“父亲”,“爸爸,我爱你”怎么也吐不出口,“父亲”先开了口:“孩子,我爱你”,我泣不成声地说出了:“爸爸,我也爱你”这六个字。然后趴在“父亲”怀里放声大哭,仿佛积攒多年的委屈和抱怨一下子打开了闸门,又找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孩,与父亲在情感上,时隔多年以后,又连接上了。
五
今天这首歌,流下的泪水,让记忆一点点被唤醒。
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单位,小孩子淘气,让摩托车排气筒烫了一下,嚎啕大哭,父亲给我吃了一块糖,我现在还记得那糖是一块高粱怡,又软又糯。吃完我在父亲宿舍睡了一觉,醒来忘记疼的事情了。
每次父亲单位值完班回家,是我和妹妹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总能从包里翻出来好吃的。小时候父亲买的风扇,是村里第一台,说有儿子了,不能让孩子受委屈。1989年,花400块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时候工资只有每月30块钱。
升高中时,成绩距离录取分数线10分,父亲问我:是花钱读高中,还是复读?我想了想:读高中。1992年,我以1500块的价格,顺利读上了高中。那一年,父亲母亲在家乡摆摊卖水果。
1995年后,我读大学,父亲每月给我寄三百块钱生活费,从未间断。那会儿父亲下岗,每月工资只有五百块。
2002年,我揣着母亲给的五千块钱来津,开始了考研之路。几经波折,梦想成真。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恰逢爷爷去世那几天,“儿子中举了”的喜悦多少掩盖了亲人逝去的伤痛。我能感觉到父亲母亲对我多年来的折腾,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祖宗几代人终于有鲤鱼跃了龙门。从此,真的不用在地里刨食了。
可是,父亲母亲,你们知道吗?没有你们厚实的肩膀,我再怎么努力也跃不过去。
六
听说,爷爷的母亲去世时,爷爷四岁。对于太爷爷,家人很少提起。爷爷与父亲,两个都是苦命的娃儿。自小,几乎没得到母亲的爱,没上过学,他们用他们所能表达爱的方式传递着爱的能量。
小时候,父亲偶尔也对爷爷发脾气,俩人经常说不到三句话,就话不投机。回头看近几年,我和父亲,也是这种方式,我沿用了他们父子俩当年相处的模式。
我一直想活成“父亲”的反面,却不知又绕回到原点。我用这样一种方式在儿子心里种下了同样的念。
好可怕。
家族风气,时隔多年以后,已在我身上重演。细思极恐,我不敢再想了。还好,儿子今年十一岁,我还有时间和机会。
阻断,就从我这一代开始吧。
家里,父亲对母亲百依百顺,母亲像个“母亲”一样,照顾着我和妹妹,顺带管教着父亲,夫妻俩以他们认可的方式过着这辈子,文化不高,却也相濡以沫。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为幸福快乐的生活努力打拼着。
回忆是扇闸门,打开了,温暖就在心间开始流淌,流经心田,力量自心底油然而生。
我想该用另外一种方式,表达自己对父亲的爱了。
七
最后,给大家奉上这首歌:《父亲的散文诗》

2018年8月16日清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