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庞醉醺醺地从街面上回来,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身穿白衣的少年。
“这谁?大下雪天不盖被,年轻鬼身体就是好……”
这里是鬼界在人间的驿站,到处都是鬼界飘上来的鬼族,每只鬼每年都有一天可以化个人形从鬼界来到人间,在凡人的街面上逛逛,见见凡间的朋友,尝尝人间的食物——毕竟,在鬼界,鬼是没有味觉的。
大庞揉揉眼睛,正要从少年的身上跨过去,却突然被少年衣衫上一枚亮晶晶的徽章吸引了。
“呦嚯,这是……”大庞伸手。
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
“别碰。”躺在地上的少年有气无力地说。
大庞是一只资历深厚的鬼,还算有点见识,这样的徽章他曾经见过一枚,想当年上一任的雨神因为玩忽职守被贬入鬼界的时候,身上就有这样一枚徽章,只是没有这么亮。
“你是神仙?”
大庞猜得没错,少年并不是一只鬼,或者说,还不是一只鬼,而是被将要被贬入鬼界的司乐天神大人。
司乐因为在天庭的筵席上选错了曲子,导致天君在发言的时候声音被巨大的编钟声盖过,天君一怒之下就将玩忽职守的司乐贬下了鬼界。
司乐不是凡间飞升的神仙,而是天境一颗睡修炼化成,从来没有离开过天庭,更不知道凡间鬼界是什么样子。
司乐被抽去了仙筋,剥除了神识,明天一早就要被打入鬼界,而今,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仙袍再也不能隔绝地上湿冷的气息。
“这就是冷吗?真冷啊。”他想。
司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仿佛听不到大庞说话。
“兄弟,别不说话呀,诶,你看,明天我也要回鬼界,你也要下去了,咱俩一路,来,聊聊。”大庞索性盘了个腿,坐在了少年身边。
“啊小二!来,给我买一斤酒,两斤肉,啊……两斤瓜子,去。”大庞从怀里掏出攒了一年的鬼界铜板,又问司乐,“小兄弟,你吃不吃?”
司乐费力地转头看了一眼大庞,他有点冻僵了。
酒肉和瓜子很快都买了回来,大庞撕了一块肉给司乐。
司乐接过肉,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又撕了一小条塞到嘴里,咂了一下,没味。
大庞又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司乐。
司乐剥开一颗,咬了一下,脆的。
司乐伸手想要去拿大庞的酒壶,被大庞一把打开:去去小孩子家喝什么酒。
“诶,今年没意思啊,老子等了一年想要上来看看,结果呢,认识的人都不在了,连我以前认识的兄弟的三表姐家的小闺女的四外甥都不在了。以前老子喝酒的铺子也关了,现在这卖酒的,味贼淡,呸!”大庞叹了口气。
“什么叫不在了?”司乐问。
“走了。”大庞简洁地说。
“去哪儿了?”
“唉,你真是……死了,没了,投胎转世了,灰飞烟灭了,飞升成仙了。”大庞有点伤感,“反正就像是把一颗瓜子扔进了炒瓜子的大锅里,再也找不到啦。”
“为什么不去找?”
“找?上哪儿找?你以为我们和你们神仙一样,有那种神乎乎的小破镜子,三界之内一照就知道人去哪儿啦?哪有那么多好事,嘁……”大庞觉得司乐不像个神仙,反倒像个傻子。
“司法大人说,众生有源有溯,源不加深,溯不加长,因循果报,万物有迹。”司乐皱了皱眉,“都是……”
“都是骗人的。”大庞摆摆手,举起酒壶,打了个嗝儿,“傻神仙,哪儿来什么万物有迹,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到头来,鸿飞了,雪也化了,什么也找不到的。来来来,这杯酒,我这陌路鬼欢迎你这傻神仙到了人间。下一杯,一块下鬼界去啦。”
子夜时分,司法的天使来到这驿站门口,送司乐去鬼界。
司乐摘下自己的徽章,递给司法使。
司法使微微一笑,神情与司法天神大人一般无二:“这枚徽章已经失去神力,大人不必交回,自行保存便是,因循果报,万物有迹,小仙恭候大人重回天庭的一日……”
司法使的话还没说完,司乐就将徽章顶在拇指上,向上用力一抛,徽章落在雪地里,一阵风吹过,就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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