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冷清秋
看了眼时间,刚好晚上十一点,先生因为应酬还没回来。
早晨时,他拿了两瓶喝剩的红酒,说下班后请朋友吃饭,晚些回家。我微微点头,本想着叮嘱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想来有些怨悔,女儿却精力充沛玩的忘乎所以,我收拾了玩具,把她揽在怀里,心不在焉地哼着曲儿。她温顺地扑闪着灵气地眼睛瞅我,我的心已无暇顾及这些。
女儿睡熟时,又是半小时后,我打了电话,关机。心揪的更紧,竖着耳朵听窗外,无任何声响。屋子里的灯依旧亮着清浅的光,慰籍着我焦躁不安的心。
这盏灯里,藏着几许爱,几许深情。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父亲做木匠的营生,经常给别人做木活,要很晚才能回家。因为他干活的地方到家要走好几里路。每次回来时,我和弟弟都已睡着,但隐隐约约中总能听见他与母亲絮叨着什么。
我们村里人烟并不稀少。只是年轻人在外谋生安了家,就不愿意回这乡山圪崂生活。村庄里住的大多数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跟孩子。因此每家每户都养着大黄狗,夜晚总能听到狗吠声。
不知几时起,爸爸在大门外按了个灯泡,算是路灯吧。兴许是照给那些赶夜路的人儿,兴许是担心我们娘仨儿晚上害怕。毕竟鱼龙混杂过往的人太多。
那早出门前,爸爸叮嘱道:今晚房主贺(庆祝)房子,说是要喝酒,很晚才回来。你们要听母亲的话早些睡觉。爱怜地蹲下身来摸摸我们的头。母亲用命令的口气说道:胃不好就少喝点酒,别傻啦吧唧人家让你喝多少你都喝。爸爸忙笑着附和。
天微微泛黑时,母亲与往常般坐椅子上纳鞋垫,一针一线穿来绕去。时不时地用针眼捋捋头发,我俩写着字儿。屋内安静极了,仿佛全世界也跟着安静。屋外只能听到阿黄丝啷丝啷走来走去,带动着铁链的声音。
当我开始瞌睡的抬不起眼皮时,心里还在清楚地提醒自己:要等爸爸回来。弟弟香香地睡着,呼吸声如树叶的微叹,光溜地脸蛋白里透红。我不时地仰望墙上那口老钟,它也偷偷地溜到十二点。
我刚想闭着眼假睡会儿,便听到远处传来狗吠声。接着屋外的阿黄也开始骚动,不耐烦地发出龇牙咧嘴的声音。随后开始狂叫起来。“当当当”的声音由远而近,听着就知道是辆柴油机动三轮车,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大门便发出一声声紧促刺耳的声响,阿黄叫声越加凶猛,一声接着一声。
我顿时没了睡意,一溜烟跑到门口,兴奋地以为是爸爸。透过玻璃窗瞄了眼后,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在昏暗微弱的灯光下晃动。吓得我逃也似的跳到炕上,躲进被子里。
母亲镇定自若地停了手中的活儿,向我做了个“嘘”的手势,便站起身来观望。她怕我大惊小怪地惊扰了弟弟。我畏缩在墙角不敢说话。门外的身影见没人回应,更加猖獗地敲着门大声吆喝。
她踌躇了会儿,便拿起手电出了门。阿黄凶狠地叫声接连不断。我眼巴巴瞅着瘦弱单薄的母亲,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人。他们开始交谈着什么,可惜阿黄声音太大,我听不到母亲的话语。我心里泛着狠:母亲若再不回来,就放阿黄咬死他。
终于听到三轮车再次响起,大门外的人影消失后。阿黄也安静了下来,母亲的脚步声渐渐响起。随后是她进门的声音。我看出母亲依然心有余悸。便追问道:那人是干什么的?母亲故作轻松地说:问路的,走夜路迷了方向。我吊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
不知过了几时,再次听到犬吠声。我从恍惚中醒来,炕上只有睡熟的弟弟。我四处寻找着母亲的影子,她不知何时出了院子,在大门口呆呆地张望,道路两旁宽广辽阔,显得更加狰狞恐怖。却没有父亲的影子,阿黄冲着母亲甩尾巴。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敢吱声。
听到母亲悻悻地回屋,我赶紧装作睡熟的样子。她捻手捻脚地摸到我身边,半躺下却又坐了起来。从没见她像今晚这般焦躁,她的举动让我心里更加惶恐:是不是爸爸出事了?阴暗恐怖的画面浮上心头,怎么都赶不走。我忍不住咬着嘴唇呻吟,又怕被怕母亲听到,只敢眼泪哗哗流淌。
天快亮时,我竟给睡了过去,却听见父亲的声音,又瞬间清醒过来。母亲搀扶着踉跄的父亲,酒气扑鼻而来,我赶紧上前帮忙。父亲脸色发青、手脚冰冷,衣服间沾着些许杂草,母亲抹着泪儿埋怨道:昨儿个,以为你出啥事儿,一宿没睡,你这是要急死我吗?
父亲见母亲的话语不对,酒立刻就醒了大半。忙解释道:昨晚儿喝的有点多,回来时已过凌晨,看到你们灯熄了,没敢惊扰。你别说咱家茅草屋(用茅草搭建的房子,里面都是些干草,冬天用来喂牲口)还暖着哩。母亲骂骂咧咧地说父亲傻,但她心里明白这哪是傻,是爱。
此后,无论父亲回来多晚,母亲都会为他亮着灯,而父亲再也没有很晚回家,多少应酬全都推脱。因为他知道,家里始终有一盏灯在等着他,那灯里藏着爱的火焰,燃烧着浓厚的亲情。
正入思,想起了门铃儿。我欣喜地跳下床,诺诺地问道:谁儿?一个熟悉的音儿传我耳。开门后,他一身疲惫地进屋,手里提着电脑、工作资料。我还没及开口,他忙说:与朋友吃饭间,又聊了些事儿,耽搁时间了,手机没电~。先生抱歉地解释道。我假装随意打了个哈欠,回道:我想你定是有事儿,赶紧休息吧,我去关灯儿。
一座城,一盏灯,两个人,心交融。这样凡尘的幸福,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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