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
浮地以北,有一个国度,常年下雪,是为雪国。
雪国最为人所知的是一个当地的冷笑话,如果你在13月14号(当地最冷的一天)出门,最好缄口不言,因为这天太冷了,话刚从口里发出,就被冻成了冰块,掉在了地上,不利于道路清洁。传说雪国人在寒冷的环境里呆久了,思维模式有所转变,出口便是冷笑话。
雪国无王,只有一个公主,是为白雪公主。公主不像人们认为那样住在高大雄伟的城堡里,雪国无四季,所以很多理所当然的东西到这里都遭到颠覆,这位公主常年住在地底下。
事实上,雪国绝大部分居民都住在地底下。
雪国十六省,分为地下十五省和地上一省,在坐标上所有的省份是重叠的,分为地下一省,地下二省…以此类推。除了受地心引力的不同外,所有的省份之间用一条长几百公里的环形天梯环绕连接,每个省份都有不同的景象。
根据气候与温度的差异,十六省被分为十六季,人们根据自身的喜好去到不同的城市,常在度假或觉得生活失去意义的时候,带上行李去寻找另一座城市的温度。
白雪公主居住在地下五省,秋分省。这里气候干燥凉爽,植被大多是金黄色,白雪的宫殿就建在这一层。
这一天,公主正在田间踩野,一个下属押上来一位昏迷不醒的外族人,称该人在昏迷前一直重复喃喃呻吟,恳求见公主一面。
浮地
浮地也曾漂浮在八大洋中,有过一段光辉极盛的过去。当时除了来往于各大国度,在国际商贸上获得“海上列车长”的声誉之外,肥沃神秘的土壤,富足的水生生物,也让生物多样性的魅力在这座孤岛上得到了极大的展示。
然而,一生漂泊,总是在为他人摆渡的浮地人也曾幻想,有一天孤岛能靠岸,在世界准备好的某个角落里,扎根成为陆地——直到后来,浮地魔出现了。
浮地魔是浮地科研学者培育出的新物种,是水母与海藻的结合体。
为了更好地推进和控制浮地的漂流航向,浮地的科研学者们进行过成千上万的实验,浮地魔就是成果之一,它拥有水母的高灵活性与水藻的强分裂能力,科学界对之寄予厚望。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多年以后,当浮地上的首席科研官遭遇行刑队时,他想起了浮地魔试验品投放的那一个下午。
第一批试验下海的浮地魔只是小小的几株,而一周之后,这几株植物长成了几百株,小组当即移植回了所有试验品。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种下了祸根,一年后,浮地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浮地”。
浮地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植物,在第一批试验的投放品里,至少有一部分逃到了海洋,扎根到了浮地海面下的土壤,由于没有天敌,它们环绕着浮地疯狂地繁殖,而由于海面下光照不足,迫使它们不断地向上跳跃,像无数挣扎着向上推动的发动机,直到有一天,浮地“飞”了起来。
浮地居民们从来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海洋。随着浮地的上升,浮地魔开始接受到更多光照,它们把根须扎进了浮地的地下深处,汲取着浮地的地下水,很快就繁殖进化出了更加强大的一代。
浮地的上升仍在进行,且速度越来越快,浮地魔的生命力极强,靠煽动空气可以在空中移动,共和国只得组织部队高空铲除,但很快人们发现,由于浮地魔生长隐蔽与逆重力作业困难,铲除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它们繁衍的速度。
当浮地国会通过决议,开始展开全体移民计划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有足够的材料和人力支持所有居民的撤离。富人与权贵开始勾结,暗地里造昂贵的滑翔翼并逃离,消息泄露后引发了极大的社会动乱。共和国维稳乏力,只能派出大使,从几百米高处攀爬绳梯而下,前往雪国请求白雪公主的援助。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尽管前途渺茫。
神奇的海螺
白雪公主要去请教神奇的海螺。
海螺仙人隐居在靠近雪国西海岸的一间小木屋里,听潮观海,不知已经经过多少年月。传说世上有三件宝物通晓万灵,无所不知,能够解答一切难题,分别是雪国皇后的魔镜(已经破碎),海螺仙人的海螺,还有红绿文盲的简书(下落不明)。
笃笃,白雪敲门,请进,海螺仙人说。
海螺仙人原本居住在深海,头上还能看到蜗类的触角,那是仙人感知事物的器官,他拂着自己的白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快来这边孩子,我有多少年没见着你了。
海螺第一次见到白雪,就是在浮地上,那时海螺还在深海里,浮地是唯一可能与之产生联系的地方,白雪公主因为误食毒果而昏迷,正是因为王子求来海螺仙人的指点,才最终救了公主。
但此时需要白雪公主的浮地,已经不是当初的那块福地。浮地共和国需要公主,希望公主能降生暴雪,严寒将驱散阳光,冻死那些缠绕土壤的植物,另一方面,雪水的堆积也能增大浮地的重量,让浮地的上升停下来,这些是大使带来的求救信息。
海螺,我该去吗?
小姑娘,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公主愣住了,她与王子,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恋爱,直到有一天,王子贪慕睡美人的美貌,竟瞒着她穿洋越海,去到沉睡的国度,吻醒了沉睡千年的睡美人。此后又听说他们抛弃世俗的一切私奔到了浮地,之后便销声匿迹,王子也再没回过雪国。正是那时起,白雪恨透了世间的情爱,暴雪降临,雪国成为昼夜白雪蔓延的国度。
公主苦笑:我怕触景伤情,更怕命运弄人。
海螺仙人仍微笑着,取下墙上挂着的海螺,从海螺里传来海浪与狂风的声音。
他说:既然这样,不如问问神奇的海螺吧。
流浪诗人
诗人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自从半个月前热气球故障,被迫空降浮地后,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离开。显然,浮地公民已经失了智,诗人不得不将热气球藏在丛林的地下洞穴里,晚上偷偷一个人回去修补,但没有钱,他根本买不到需要的材料。
由于通货膨胀,浮地的货币系统完全崩溃了,诗人带的浮地币全成了废纸,连金币也大幅度贬值,出于无奈,他只能沿街卖艺。然而,到了这个时刻,还有谁关心诗人写的诗?
他徜徉七大国,八大洋,到过世上每个神秘的角落,讽刺的是,流浪诗人最终却流浪街头,成为真正的流浪儿。
这天,他在市政府前打起一张桌子,占领广场与沿街游行的人民看到赫然四个大字——代写遗书。此刻,他成了市民的同类,所有的孤独、悲怆和落魄,他都感同身受,他替每个挣扎着在浮地最后的历史留下印记的人书写,替他们发出内心的声音。
靠着这一手绝活,流浪诗人活过来了。
睡美人
烈日灼心。
假如将浮地比作一枚升向太空的飞船,此刻它仿佛已经与太阳肩并肩,然而这已经不是人们关心的问题,靠近太阳带来的不只是高温难耐,还有不断稀薄的空气。由物资争夺引发的暴乱不断在城市里爆发,已经从一开始的食物、武器过渡到了安眠药、医疗用品与布料。
是的,布料,许多人忍受不住环境的剧变,用收集来的布料自制成降落伞,从浮地边缘一跃而下。从地下萌生的圣教仿佛一夜之间发展壮大,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并替代了国会,成为新的领导阶级,而他们的圣物,就是浮地魔。
城市在焚烧,在败坏,在走向万劫不复。
越来越多的人逃亡丛林与野外,而城里,市民们正在举行永无休止的圣教仪式。一名教徒正沿着浮地边缘的方向踏步,他面向太阳,口中念着圣教教义。他紧闭双眼,张开了双臂,坚信自己即将获得拯救与重生,悬崖就在眼前,但他并没有打算停步。
一片白雪,轻轻落在他的手上。
很快,第二片、第三片白雪也纷纷落下,沾在了人们的头发上、眼睫毛上,浮地早已穿过云层,但此刻,暴风雪从未知的方向纷然而至。
市民欢呼、雀跃,对这获救的信号难以置信。但很快,他们意识到如果不尽快躲进储存有足够热量与食物的地下空间,将很快面临被严寒冻死的命运,仿佛就在一天之间,所有的市民从街道上、广场上消失了,他们都躲进了早已筑造好的地下空间里,缩在被窝里幻想春天的图景。
仿佛他们只是在等待这个冬天结束,睡上一觉,冬眠过后便能重获新生。
当白雪公主再次踏足浮地时,她看到是遍地狼藉。她很难把这里跟多年以前邂逅王子的魔幻大陆联系起来,大街上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无尽的荒凉。
笃笃,她敲响了睡美人的门。
-除次见面,你真的很美。
-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海螺告诉了我如何找到你。
-海螺?
-我还知道其他人都不会应门,但你不一样,你如果沉睡,整座城市的人都会陪你一起入眠。
门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尾声
会怎么样呢?公主问。
抱歉公主,我想你救不了他们。浮地魔将榨干大地深处所有的地下水源,浮地将从内部崩陷坍塌,一切将从天而降,化为粉末尘埃散落到大陆各地,失去依附后被烈日灭绝的浮地魔也将不复存在。
从海螺深处传来的声音空灵、悠远,听起来那么不真实。
流浪诗人终于点燃了发动机,热气球在浮地沉沦的最后一刻缓缓飘落,他望着远去的孤岛,在心里写下对后人述说这个故事的第一句话。
那是白雪对睡美人说的一句话:
睡吧,像从来不曾醒来。
文/红绿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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