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若的那个高中并不是他希望去的,以他的目标,是不屑于那样一个二等学校的。
可是,就如同他曾经对同学讲过,“如果是第一年没有考入那所重点,即使复读一年,也不一定有成效。”那同学问他,“为什么呀?”
他说:“因为我已经没有了那种再去学习的心情!”
是的,中考完的整个夏天,他都呆在自家的院子里,几乎没有出门,夏天的滂沱大雨令他感到好多了,因为这雨天,就像一个大的帷幕,彻底的将一个人与这个世界隔开,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包裹着,似乎有一种特别愉悦的安全感。
而正如他所讲的,复读并没有什么用,第二年他不得不去这个令他并不满意的学校。只是,在去学校的公车上,在摇摇晃晃的行路中,他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他要在这个并不怎么好的学校重新证明自己。就像要在废墟上建起一座高塔一样。
很快,他便发现,这所学校,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差。因为,这里的同学老师其实都不错。
一入校军训便开始了,这让他看到了同学们活泼可爱的一面。而最令他深有感触的是,军训结束时,在学校的杨林中,一帮女生在与朝夕相处了七天的教官分别时,一个个眼含热泪的场景。也就是在那一刻,无意间,他看到了田静。
在一群围着教官的女生中,她就像从书卷里,或从某个电视剧里走出的学生形象一样,又或许这样的模样曾经在梦里见过。只是第一眼,他便感到那么亲切,熟悉,可爱。而此时她眼眶里噙着泪花,如梨花带雨一般。
就在那一瞬间,周围的喧闹都停止了,树影和人声都模糊了,仿佛那片空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我们如果能分到一个班该有多好啊!”他只是这样希望,希望这件事发生,而如此多的新生,这么多班级,唉!怎么可能呢?
可,也许,这就是这个学校的可爱之处。他们却莫名的分到了一个班,并且,她还是他的前桌。如果能有什么事是他这十几年的生命里最开心的,那这绝对能算得上其中之一,并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上天的宠爱,才能这么遂如人愿,于是,这学校生活简直不要太惹人期待。
她果然是人间人爱型的,班里男生明的暗的都知道对方或其它人对她是何看法!而有的男生会以惹她生气或轻蔑她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其码,在繁若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他很平静,尽管他心像翻腾的海,可他还是时刻记得,在第一次来学校的路上所发下的誓言,他知道自己最要紧的事是做什么。
而事情,也像想象中那样进行。在前桌的她会经常回过头来向他请教问题,可他也感觉到,尽管她是一个乖乖女,好学生,可她的基础其实并不好。但她和他讨论问题时,那么的投入,那么的专注,她的头偏向他,就像要把心送给他一样。她们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靠的那么近,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气息。从天使到繁尘,她一定是上天送给他拯救这段时光的特殊礼物,他这样想。同时,他对她认真的学习态度很感动。还有一件事,是不是只有心中相互紧张的人才会在路上相遇时,相互躲让几次也躲不开,很是尴尬又激动。最后他只得满脸严肃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让对方过去。而他好奇,两个人就好像是要一见面就会自然吸引在一起的磁石,只得刻意分开才可以。
可美好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晴空变成了末日。
忧郁,烦扰,压力,似乎使他再无力去兑现自己的誓言,而这种挫败又使他陷入了更巨大的深渊。
可这个学校现在已经是他的学校了啊!说好的要让它荣光呢?他曾经立下的要因自己的存在而改变学校的声誉的目标怎么办呢?他可是一个不曾屈服的人啊!而17岁的他受到了围困,他力竭了。就像一个逃兵,他逃出来那间教室,同时,他预感到,他将永远失去她了。
学校的广播里会放些青春诗歌与流行音乐,很应景,很符合学生时代的韵味,但这些对他来讲是一种摧残。
晚自习时,他只能从廊道的窗玻璃外,透过教室的窗户去看她的样子,她的桌子上放了厚厚的一摞书,她伏案读书的样子真美,那副纤细可爱的近视眼镜衬得她更是秀气。而越是此时,他便越是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情况越来越糟,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同学们都知道了他患上忧郁症的消息。体育课上,他独自呆在教室,而她会走过来说:“走,我们一起去玩,打羽毛球!放心,以后我陪你玩!”
繁若却并没有动,尽管他心里很感激,可他还是婉拒了,“我不能接受怜悯,尤其是她的!”
学校从天堂变成了地狱,可他认为自己应该战斗下去。有一天,他趁着课间休息时,把一个纸条塞进她的文具盒里。“放学后,能和我出去聊几句吗?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繁若”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付出了极大勇气的,犹豫了好久才行动。可他觉得她会如自己所预料那般做的。
坐在教室里的他已经听不懂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这对于一个把学业看成一切的学生来说,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事。而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老天的故意惩罚,就像一开始在那一刻让他们相遇,又把他们排到一个班,还奇迹般的把她安排到他的前桌。而现在,是不是他的好运气都用完了,上天是要故意使他难堪?
放学后她过来找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说话的语气,令他很不舒服,因为他想象中不应该这般生冷,完全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种语气。
他有些失望,却还不失高傲的道:“没有,没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说吧,没事的,大家都是同学!”她语气温柔了很多,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可以出去吗?学校后边有一条小路,我经常去的!”繁若有点紧张的说。
“走吧!”她两只手臂握着几本书放在身前,手臂轻轻抬起,身子微晃了下,转身轻快的向教室外走去。繁若快步走出去,他们走过教室的廊道,经过园区的花圃,穿过圆拱形的门洞,来到学校的大门。这一路有碰见的同学,大家打了招呼,却没多说什么。
到学校后边需得经过一条巷子,之后是挨着学校的一片杨林,再就是一片片开阔的田野。他们走在这条小路上,一直往后走。
“我看你现在情况好多了呀!一定会没事的!”她一上来便安慰他。
“是啊,我也觉得没事的!” 他觉得不应该谈这个话题。可现在却又明明感觉她的居高临下。
“其实我是想感谢你,能在我不好的时候想到照顾我。”繁若想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 ,因为,现在的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这是梦寐以求的时刻。可他却感觉气氛很不对。
“没事的,大家都是挺好的同学,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她一直把拿着那两本书的手臂放在身前,走路时双臂也一起轻微的摆动,再加上她那修长的身材,秀气的面容,以及脚上的白色运动鞋组成的那幅画,或许会一辈子印刻在他的心里。
这一次外出聊天并没有达到一个青春期的男孩所有的幻想,但却完成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举动。
而这或许也是这段校园生活里最值得回味的一刻了。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那幅在校外小路闲聊的画面,许多年以后依然深深的烙在他的脑海里,依然那么清晰。
后来,他休学了。在他们这一届即将毕业时,他回来过几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这所他曾经想要为之争光却变成了噩梦的学校。在高考前的一两个月,他回来看他们了,此时,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同学们已经陷入了文山题海,教室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此时文理分科她已分到了别的班,而他向同学打听找到她,希望要一张她的照片。那是在摄影师照毕业集体相的时候,各人都会要求给自己在学校里取景照几张。她当时答应的,等照片洗出来,就送给他。
后来,他再次回到学校时,一个原来同班的男同学把照片转给了他,说是田静给的。而他自然知道那个男生,那晚他看到晚自习课间他们一起从人流中有说有笑的走过拱门,他赶快躲一边,却没有勇气迎上去打招呼。“他们两个好般配”,他想,而那一刻刻,他多么希望那个男生能是他。但那种蚀骨的无力感使他的心遭受了无尽的创伤,他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无奈与悲伤能够到达怎样的深度!
十几年前,他在家里无意中翻到了那张塑封了的照片,心里一阵翻涌。那青春的,可爱的,阳光的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白玉兰花瓣的姑娘,那秀气的,文静的,戴着精致的眼镜的脸庞,终究成了青春记忆的定格。那遗憾的,悲伤的,不甘的生命在岁月里沉淀,褪色,最后这鲜活的青春时光也只能成为故事。
而他现在却记不清那张照片放哪里了,或许在自己的老书柜里。但愿还能找到,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将这件事记在了备忘录上。他心中想着,“有时间时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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