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因为圈子里天南地北的妹子们常常跑来苏州听音乐会，于是便有本地的姑娘热心做了长长详尽的游赏攻略，从交通住宿人文地理，到美食佳酿百姓人家，林林总总，包罗万象，大有写成一份城市白皮书的架势。文末，突然用粗体加大的字体标注：冬天来苏州，哪怕不游园林，也必须要尝一尝这里的桂花酿。喝过桂花酿，才算到过这人间天堂。
因并非爱酒之人，所以看过便抛之脑后。去年冬至前夕，好友圈里一姑娘青瓷浅盏，晒出极度诱人的一张图，桂花金蕊漾在淡金色泽的酒水之上，隔着屏幕都能香味。突然心就痒了。于是立马下单，一解馋虫。
图片来自网络 p.s.酒喝完了才发现没有拍照，新买的尚在途中（囧）
苏州的桂花酿，最有名的似乎是两家。一家是东吴酒厂，另一家是江南春，只喝过东吴家的。记得第一次收包裹的时候，拜托顺风小哥帮搬进家门，实打实的大罐雪碧瓶装，分量十足。哪曾想，这两大瓶装，竟被我在一个月内喝得底朝天，连自己都被惊到。呵。
所以，这桂花酿究竟是什么味道呢？想了半晌，竟说不出个酸甜醇涩来，因为是生酒，酵母每天都在持续发酵，所以每一日的味道都是不同的。酒的配料很简单，大约就是米酒配上桂花和少许栀子同酿，却不同于其他的米酒劲儿足，易醉人。它入口细腻，温柔绕指。纵是垂髫孩童或耄耋长者都能饮上两杯。可后劲绵长，不乏酒经沙场的“老将”即饮即醉，当真是温柔一刀，颇有几分以柔克刚的意思。
刚酿好的桂花酿，酵母活跃，气泡最足，开瓶时长长的叹“气”声，仿佛是酵母憋足了劲儿，挣扎着四溢而出。入口，甜中带涩，气泡在舌尖纵情腾跃，像极了小时候在外婆家打来喝的米汽水，只是不及那个甜。酒生，所以味道略生涩，像未及成年的孩子，懵懂也张扬，不知愁不问苦。
酿至半月左右，自觉酒品最佳。颜色较最初愈发金澄，桂花化开暖香，入酒色，温酒心。酒，入口绵醇，甜酸适口，温柔包裹口齿，邀味蕾共舞。恰到好处的口感，似人世间恰恰好的烟火气。喝这个阶段的桂花酿，最喜欢倒在敞口杯里或干脆倒在碗中饮，且定要大口大口地喝进嘴里，让酒水充盈整个口腔，才最是过瘾：气泡是越过龙门的锦鲤轻甩着尾鳍怡然自乐地沉浮；口腔里的每一寸皮肤，都化身为鱼，张开每一片鳞，细细筛过一丝一缕。当真是如鱼饮水，只有亲口尝过才知其中妙处。这口感最妙的阶段能维持三四天的时间——最美的四月天，红樱桃緑芭蕉，韶华流光美极，只叹光阴寸金，转眼即逝。
过了这三四天的黄金期，酵母渐失活性，气泡开始渐渐消失；颜色转深，不复透明；酒味转淡，甜度转浓。这变化非朝夕之间，却是在一朝一夕的交替中一点点褪去了鲜妍眉目。似人的一生，走过山水川涧，揽过风霜星月，前半生策鞭快马，追星逐月，乘骢奔腾终至一马平川。岁月一把无形利刃，磨平了纵横棱角，将模样洇成慈眉顺目，倒抹去了几分朱颜辞镜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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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卖酒的店铺老板，起初隔着屏幕只当是个中年大叔，哪曾料想竟是年纪轻轻的小哥一枚。聊开之后，发觉也是个性格可爱的人：说到自家兜售的酒，总是端着“大气端庄”的架势，许是要给客人尽可能留下专业且内敛的印象。然一开始闲聊，瞬间“打回原型”，插科打诨、嘻笑怒骂，活脱脱就是同龄人该有的活泼模样，很是有趣。去年在他家店里买完酒，特意又去翻了评价来看，结果尽是一群酒仙，喝完酒后神思“飘渺”留下的“大作”，逗趣得很。聊天中也说到，因为苏州桂花酿酒性特殊，每年只在冬至前才开始兜售，售期最长不过一月，回头客却甚多。一年一会，一朝一期，走过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漩涡，还能再回原点，想来都是念旧和懂得感恩的柔软之人吧。
听闻如今苏州的桂花酿只余东吴和江南春两家，这一年只卖一次的时令酒生意，坚持到如今，必不是易事。看过那篇《去苏州买酒》，文中说每年一到酒庄开始卖酒，苏州城里的老头老太们就拿着自家的瓶瓶碗碗，到酒庄前排队打酒，一口吴侬语，满街桂酒香，想想也是冬日里叫人心酥的场景。只可惜，每次去苏州都不是喝桂花酿的时间，闻过枝头桂花香，尝过吴门蜜糖粥，却始终没能试一回拿着塑料大瓶排长队。酒提子，大漏斗，酒从大酒缸里灌进千家万户的各色器皿中。一处来，万处去，酒和人的相遇大约也是一种别样的缘分。就像我和店铺小哥相熟之后，总是打趣说，定要跑到他的酒厂看看，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因酒相识结缘，竟颇有几分江湖气，嘿。
今年迫不及待地在11月就买了头一批的桂花酿，结果竟没喝出去年的味道。后来才知，因11月的天，气温偏高，影响了酒的发酵。只得再耐心等等。
冬至就在眼前，兴高采烈地再去下单，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批了罢。
一晌贪欢饮桂花。酿一盏桂花酒，醉一场冬日时光的温柔。
相眠一梦，待悠悠醒转，便又是一年柳浪闻莺的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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