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骨折
村子这两年，养牛的家户多了起来。之前持有观望的人们也都渐渐加入这个行列，收入不错，又不要出门听人使唤，不要顶风冒雨，更不会扯皮要不到血汗钱……最疯狂的时候，过百户的村落，每家平均4头牛。如此景象，俨然有某种“运动”的意味，关于养牛的“运动”！
说是养牛，也是在养起了人。早上六点多，拉到奶站吸完奶，拌点草料就不管了；十点多，拉到门前门后的空地上，让牛通通风，晒晒太阳；到了中午十二点，又拉到奶站吸奶，然后拌草料，拉到门前门后的空地上，通风晒太阳；下午六点再去奶站吸奶，回家拌料后就彻底不用管了。后来还因为大家反应吸奶频次多的问题，就改成了早晚去就行。如此一来，人们的空闲时间就更多了。
刚开始，村妇们完全延续着，经历过苦难时期的宝贵品质，延续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简朴、勤劳、互尊邻里，乃至任劳任怨。可是逐渐的：放线不放了，织布机闲置了，也听不到哒、哒、哒缝纫机愉快转动的声响了，也极少能看到纳布鞋的了，还有往日门前十几号人攀谈的惬意时光了……
男人们也是如此，在乏有的娱乐设施的村落里，鲜有人会打篮球、拉二胡、唱声秦腔，人们除了敲锣打鼓，抽烟喝茶闲聊，再就是观看象棋了。说到象棋，起初的场面可谓壮观，十几个人，你挨我、我贴你簇拥在一起，里面的蹲着，稍外的探着身子，最外一层则是踮起脚丫、有的踩在砖块上，只见两个厮杀在楚河汉界的‘主角’，神采奕然、好不神气。不时会嚷道，走这、走这、哎犟的很、不时会听到赶紧下、换人，后来约定了三局两胜；可是还是太慢，满足不了人们上场的欲望，便在旁边又开了一场，顿时也是围堵的个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后来来的人们，转过来绕过去，插不进去，无奈只能坐在一旁跟着老人絮叨了起来。
这样祥和美好的慢时光，在围看老人们打麻将时候，悄然发生了变化。来、来、来，年轻人也试试，我们就是让脑子转转，没有赢钱赌博。到后来的象棋与打牌不分伯仲，再到后来，象棋彻底成了一种独独地爱好。
哗啦、哗啦、哗啦……一片搓牌声升腾在整个村落上空，中午如此、下午如此、晚上打开电灯、亦是如此，出门走亲戚也是，不出门走亲戚更甚，男女老少、全家阵营，不吃饭了，喂牛超过时间点了，鏖战通宵了……
如此一来，便开始了涨红脖子黑着脸；开始了为五毛一块大声谩骂；为输赢赌气、赌自己的气、也堵别人的起。什么尊老爱幼、什么爱戴邻里，输了钱的，都唤成了“他妈的、今天又输了七八十”；赢了钱的，则“最后一把、不收钱了，大家玩玩就撤了”。嘚瑟、不解气、气愤、人品、牌品……成为了饭后谈资的重点；成了论人是非的把柄；成了看笑话、听笑话的娱乐吐槽。
李旦、张倩夫妻两，近日也是，你方上罢我登场。刚开始，在牌场上，张倩一个眼神，李旦就规规矩矩地挪开了屁股，挺直了身子，滕位给老婆。众人也会附和‘哎呀！亲的很么，这么懂事，晚上回去不用跪搓衣板了’哈……哈……大家便大笑起来！李旦不害臊地顺势亲了张倩一口，这叫浓密地爱！
随着时间长了，每天打牌到十一点，严重影响了夫妻生活，照顾不到孩子的学习成长。最主要的是：一回来，家里的氛围瞬间就紧张了起来。这样两个人，就慢慢杠上了，你晚、我比你还晚，你发牢骚、我赌气；甜蜜没有了，锅碗瓢盆也时常跟着摔了起来！
一天张倩不舒服，躺在床上。李旦今天到反常九点不到就回来了，还兴致不错，哼着曲儿，“咋了？我亲爱的老婆”，他看到躺在床上脸色不甚好的张倩，舒声地问道。张倩咳了两下后，睁大了眼睛笑着说，“哎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久没这么矫情了，咋的，看样子今天应该是赢了”。必须的么，李旦顺手从口袋掏出一沓红色大张，摊开给了张倩，看！好好看看！一千五百块，说着朝向张倩挤眉弄眼，在她额头香了一口。“老婆，我去给你弄点药吧”，张倩瞪了瞪李旦说“你个老不正经地，小心孩子看到了，去吧找医生弄点腹泻药”，李旦刚推开房门，随即传来大声，钱入库了啊！
这几天，李旦总是兴高采烈地早早回家，然后摊开一沓钱给张倩，张倩财迷地合不拢嘴地，每次将钱都收整好。自己没再去牌场，辅导起了孩子的作业，做上了美味可口的饭菜，布置了温馨的房间。晚上张倩抚摸着李旦的脸说，咋们也不能总是如此吧！天天打牌，孩子最近成绩下降的很厉害、牛最近奶量也很不好，你看看咱们村，现在夫妻吵架的比之前多了多少！咋们可得警惕注意了。李旦，几分认真地，点头道“遵命老婆大人”便坏笑了起来！
一天，如往常一样，张倩挤完了奶，给牛拌了草料，做了饭，辅导完了孩子作业。便打开了电视机收看近日很火的《闯关东》，看了一集，看第二集，看完了预告，看新闻！心里不时泛咕嘟，今天咋回事！都几点了，还没见身影。算了，在村里打牌也不会有啥事，先睡吧！
睡到了半夜，忽然被一连串大声叫门声，给惊醒了，不时右眼皮连着跳了好几下，感觉不对，急忙穿好了衣服，跑去打开了门。模模糊糊看到三四个村里（王建、李华、郝田）的喘气地说到，“出事了，快点、上医院，你家李旦被打了！”
啊，张倩急忙转身回家拿了些钱，坐着李华的摩托车去了镇上的医院。在路上，张倩酷酸着鼻子问道“咋回事么、咋了这是，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架来，是谁打了！！！”李华加快了速度到最高马力，向一条光影嗖的一下跑向医院。淡淡的听到“听说李旦牌打得好，几个外村人晚上来打牌了，在打的过程中，却被李旦发现，他们做牌，李旦拆穿了他们，便打了起来……”。
赶到医院，李旦伤的地方已经包扎好了。张倩推开大门喊到护士，李旦哪个病房，现在咋样了？风风火火地急步又推开了病房门，看到李旦小腿打着绷带，吊在半空，头上缠绕了几层白纱布，便大声哭喊了起来，李旦啊，你没事吧！哭声喊叫了几声，就被护士给说了回去“声音小点，没看都几点，医院又不是你一个病人，再说了皮外伤，小腿有点骨折，已经固定好了！”听到没什么大事，张倩便不情愿地收住了声，轻声涕语说“没事就好，谢谢护士”，便又训起了话“让你不要打了，还要打，你看看现在！说谁把你打了，我去找他去！”刚要起身，李旦拽住了张倩的手，李华眼看，也跟上前挡住了路，“没事了，算了吧，王建刚才报警了，警察都处理了，药费啥都垫了”。说着，王建急忙的赶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走进张倩说：“嫂子，实在对不住，前两天有个朋友说要找打牌好的，玩玩，我就叫了来，谁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报警了，李旦兄弟也同意私了这件事，医药费，康复费我跟那几个打人的一块承担；完事了我跟他们一起，上门赔礼道歉。”
听完后，张倩欲想伸出手臂，指向王建，却被李旦拉了下来，照顾到深夜在医院，张倩压低了嗓门向王建说到：“今天，这个事还没完，等养好了再说，要是出啥错子，老娘跟你没完”，说完，又赶紧对李华说：“兄弟，还要麻烦你，早上帮嫂子喂牛挤奶了，记住给孩子就说，下午我就回去了，不要让孩子担心”。
几日过后，村子里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也都分分说了王建，李旦也康复回家。王建听闻后叫上了那几个人，一同前去赔礼道歉。张倩见村里人都指责过了，加上李旦没什么事，他们态度也都很好，便打发他们走了，掷了句：今后，不要找李旦打牌了，你们也好好过家营生吧。说着看了李旦一眼，李旦转头进了房间，看孩子写作文。
爸爸，你看，我的作文题目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旦摸了摸额头，看看腿，不好意思的笑了；孩子开心的拿着本子，找妈妈看，张倩说：来，大声再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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