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世，再让我好好照顾你

图片源自livefork家的糯米

第一次把大毛带回家的时候，正赶上A市下起一场大雨，我把它抱在怀里，用防雨的皮夹克罩住大毛的小脑袋，半个小时的路程不远，但是阴雨冷天，着魔一样失魂落魄的寒风肆意的带走我和它身上所有的温度，我生怕大毛受不了，它才那么小，还没有经受过大自然这样的洗礼，好不容易熬到我租住的小房子里，我打开皮夹克，它趴在我的肚皮上安静的闭着眼睛，屋子里很静，仔细听可以听到大毛匀称的呼吸声。

大毛是一只几个月大的萨摩犬，是我一咬牙一跺脚，花重金从宠物市场选购而来的亲儿子，我甚至早就给亲儿子配好了一大筐的玩具，惹得不知情的邻居以为我购买了情趣用品。

我把大毛轻轻地放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狗窝里，刚一松手，大毛便猛地睡眼惺忪睁开眼睛望着我，直勾勾的，眼巴巴的，我心一软，只能再一次的把它抱在怀里，它就又伏在我的肚皮上开始睡觉。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几个月大的萨摩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我刚来北京，租了一个几十平米的小房子帮朋友做一些网站后台方面的工作，对着个电脑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大毛就在我的小床上自娱自乐，偶尔爬到我的腿上求抱抱，用爪子扒拉我桌子上的水果。

大毛很聪明，我什么都没有教过它，它就知道一定要在外面上厕所，人多的时候即使不栓绳子也不到处乱跑，乖乖的跟在我的身后冲我笑，独自在大城市里学习打拼，这其中的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工作繁琐又枯燥，有大毛陪着我，我才会觉得不那么孤单。我的小床就是大毛的幼儿园，最开始床太高大毛不敢跳，只能望望地面再望望我，脸上一副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的样子，大毛在地上乱串了一会就又爬在了我的腿上，发春一样的看着我然后用脚用力的蹬，露出它招牌式的笑容。

“自己玩去，爸爸还有工作要忙。”我面无表情，大毛依然在蹦。

“爸爸就陪你玩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于是乎，我牵着大毛溜出家门，溜进公园，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奔跑，追逐，玩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们就这样愉快地相处着，两个多月的时间，大毛的个头突飞猛进的增长，它的食量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吓人，我终于发现，我再也买不起淘宝上那些吹嘘的花里胡哨的狗粮了，我所干的杂活和兼职根本无法养活我和我儿子，我只能去找一份靠谱的工资才能继续安稳的吃饭过日子，可是如果去上班，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在家陪大毛了。

那天晚上，我和大毛交流了很久很久，大毛一直玩着爪子上的大皮球，但我知道它在听，我语重心长的和大毛摆事实，讲道理，科学分析，理性推理，再适当的煽情，给我这个做爸爸的差点讲哭，大毛边玩边望着我，一脸的迷茫。

“我不想和你玩，我只是想问问你都听懂了吗？”我冲大毛摇了摇头，大毛一脸的失望，继续啃它的皮球，这孩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来到这家公司的网络部上班，工作很简单，小白领们的电脑遇到各种问题了，一个电话我们就到场给解决问题，我自认为自己是电脑界的奇才，养狗界的奇葩，这份工作以前干过很多次完全可以胜任，可是大毛，你能胜任自己待在家里的孤独吗？

电话响起，我还在想着大毛，网络部的前辈开始抱怨：“新来的，注意点，公司不是找你来发呆的！”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记下了故障电脑，挎着背包下楼，我可不想因为这些细节工作第一天就被炒鱿鱼，我简单的看了一下故障电脑，无非就是开机慢，重做一下系统就好。

“重做过系统了，还是不行。”女白领掐着腰，紧致的工作服把她的身段彰显得很苗条，脸上化着浓重的妆使得她的脸异常白皙，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看着我笑，仿佛我的脸上，有大毛舔过没干的唾沫。

“您别着急，我再排查一下。”我打开工具箱，专业而又熟练的开始检测，硬盘坏了，估计得重新安装一个，我简单说明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女白领还是一脸的笑容，这个公司的员工真有礼貌，笑得我后背都开始发麻了。

然后这一整天的下午，都是这个女白领打来的电话，甚至于周围同事的电脑有问题也都是她打过来，一开始还真是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到后来插头接触不良也会过来找我，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果然，下班在我急匆匆赶回家想早点与大毛见面时，女白领在不远处跟我打招呼，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吃饭。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手机的屏幕显示出现在的时间，屏保是一张大毛小时候的照片，舔着舌头，一副欲求不满，娇滴滴的饿死鬼模样，我一冲动，说出了一句这辈子最后悔的话。

“我儿子等我回去喂食呢，要不咱们改天？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小店，有特色，味道好，还便宜。”女白领没有等我说完就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一脸的不解，等女白领走后才忽然想起来，妈的叫习惯了，直接顺嘴把儿子说了出来，这主动到手的桃花就这么没了？

大毛，都怪你，看我回去怎么修理你！

没想到，刚一进家门就被大毛结结实实的修理了一顿，大毛爬到我的办公桌子上了。在我推开门的瞬间直接一个大跳跳到了我的身上，我吃惊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外面的走廊里。

“傻逼玩意，吓死你老子了！”我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却让我大吃一惊，床单被撕扯碎了一地，桌子上的水杯撒了，新买的水果啃了一半扔的到处都是，唯一的一件像样家具桌子也被出一绺一绺的抓痕，更可气的是，一坨狗屎就在门口，满屋夹杂着尿骚味，一片狼藉。

真是够了，老子妞儿都没了回来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我拽着狗链子粗暴的把大毛拉出来拴住，开始收拾我被践踏蹂躏到不成摸样的小屋，大毛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丝毫没有了刚看见我时的活泼和喜悦，被吓得一声不吭，纹丝不动。

我骂骂咧咧的收拾残局，半个小时以后可算是捏着鼻子打扫完毕，可惜那一屋子的尿骚味总是挥之不去，大毛站在门外望着我，要是以前，早就开始咬绳索，不顾一切的望我身上扑了，它耷拉着脑袋，一副不知所措，委屈死了的样子，仿佛对着空气跟我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把大毛牵进屋子里来，倒满了狗粮，大毛一口没动，我又隐隐地心疼，一只三个月大小的狗崽子，它知道什么啊？这一切大毛习惯的改变还不是因为我没出息，没钱好好照顾好它？不自我反省，反倒是把那些和大毛本无关的怨气全部撒到它身上了，它明明就是个孩子啊！

“对不起，大毛，但是以后不要再在屋子里大小便了。记住了没？”我把大毛抱到自己的怀里，它的毛由于正处在尴尬期特别凌乱，身上也满是尿骚味。

大毛呜咽了一声，趴在我的肩膀上一动不动，我们家大毛，除了不会说话，真的和三四岁的小孩一模一样，这种感觉，不亲自养一条汪星人你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我带大毛出去遛弯时已经是半夜了，洗了个澡，连哄带骗的让它吃了些东西就开始启程，大毛闷坏了，牵着我逛了大半个街区，然后爬在路边打死也不动弹，我也只能抱着它往回走，大毛长大了，变沉了，和我刚把它带回家时候的体重根本就没法比，我气喘吁吁的回到家，大毛伏在我的大肚皮上打着呼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把大毛静静放到床上，自己慢慢的朝沙发走去。

大爷的，到底它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大毛一直就喜欢钻我的被窝，的确，我的床比它的狗窝暖和多了，可是我一般不会把人睡的床让给它，那今晚是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对大毛深深的愧疚吧？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

我想给你一个温馨的家，爸爸无能，没有做到，还冲你发脾气。

对不起，大毛。

我的工作不会因为大毛而暂停，我惊喜的发现，大毛逐渐适应了习惯的改变，我给他留了充足的狗粮，每天按时早晚遛狗，大毛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再也不闹不随地大小便了，只是每次我刚回到家里时，都要提防大毛热情的推到，还好它不大，没那么有力的爪子。

大毛生长的速度奇快，我的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我经常做噩梦，梦到比我家房子还高的大毛一脸饥饿的望着我，而我身无分文，大毛啊，你太能吃了，我养不起你，你干脆把我吃了吧！大毛摇了摇头说：“你浑身上下都是电线味，不好吃！”然后我就被惊醒，望着睡成死狗的大毛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大毛。你放心，爸爸就算是再难，也一定会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把满满的狗粮倒在狗盆里走出家门时，大毛直勾勾的冲我微笑，我知道大毛最乖，它总是把自己的思念藏在心里，把一整天的笑容与好心情留给我，大毛乖，等爸爸中午去食堂给你捎大鸡腿回来！我轻轻地关上门，内心充满了阳光，女白领没有再主动找我修过一次电脑，再一次站在她面前边修电脑边暗示我儿子是一条狗的时候，我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却丝毫不敢告诉她她的网线口是我早上来故意弄坏的，女白领心情很好，这一天下班，她邀请我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我犹豫再三，同意了。

记忆中上一次和女人出去约会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由于许久没有单独接触女性，我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又时而假惺惺的笑，女白领很随和，她甚至打趣说喜欢我这种害羞的性格，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我谈笑风生，不一会就恢复了以往面对同事们时的高谈阔论，女白领被我逗得前俯后仰，哈哈大笑，我却忽然望着窗外，想起了大毛。

“我给你看看大毛的照片吧。”共同话题聊尽，我开始没话找话，天空忽然变阴，不一会，就飘起了小雨。

“不用，我讨厌小动物。”女白领微笑的冲我摆了摆手，我僵在那里，气氛有些尴尬，手机屏保上大毛在冲我微笑，我的心头忽然一紧，一种不好的念头漂浮在脑海。

“我看着它长大的，怎么说呢？有时候我会觉得大毛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我微微一笑，窗外的雨慢慢大了起来，和我抱大毛回家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一只狗罢了，贱命一条，干嘛看得那么重？”女白领开心的笑着，随着我的目光望向窗外。

我忽然笑不出来了，女白领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看，是错觉吗？女白领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失言，或许她不是故意的也并没有恶意，只是我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想我该回去了，我儿子等我回去喂食呢。”我起身离开，没有半步的的停留，这阴雨连绵的天气让我不安，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我冲进雨水中，淅淅沥沥的雨滴几秒钟就把我浑身打湿，我顾不上停留，大毛在等我，我已经一天没有被大毛扑在身上过了，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像是针扎了一样的难受，我快步上楼，推开自家大门的一刹那，才忽然感觉自己那颗不安的心终于变得踏实了许多，没错，或许命中注定了我和大毛才是真爱……

大毛没有扑向我，我进门先望了一眼狗盆里的狗粮，基本没动，我有些慌了神，在床底下把无精打采的大毛拽了出来，大毛眼神呆滞，吐了一些看不清形状的脏东西，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机灵与神气。

“大毛！你可别吓唬你老子啊！”我拍了拍大毛的脑袋，它半睡不醒的，鼻涕一个劲的往外流。

“走，爸带你去看病！”我找了件雨衣披在大毛的身上，飞快的跑出家门，宠物医院离家不算太远，虽然我一直都没有去过，但是因为家里养了狗所以注意观察了一下，没想到派上了了用场，宠物医院几乎空无一人，我把大毛抱过去的时候，大毛依附在我的肚子上睡觉，和小时候我刚把它带回家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口水和鼻涕早已湿了我的衣服。

简单的抽血化验了一下，那里的医生怀疑是大毛吃坏了东西，不一会又怀疑是传染病，最后甚至怀疑是狗瘟，我被他们搞得心里七上八下心里乱作一团，除了一个劲的塞钱没有别的方法，大毛挂上了吊针，无精打采的望着我，不一会竟然难受的流出了眼泪，宠物医院的大夫一个劲地向我推销他们卖的狗笼子，我当然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去。

眼神里充满铜臭味的兽医让我作呕，我没有办法，陌生的城市，我不知道哪里有更专业一些的宠物医院，况且钱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我只能相信他们，我握住医生的手，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花多少钱无所谓，求求你，治好它。”

那你先卖一个狗笼子吧，你们家狗着凉了，这个笼子有保暖作用……

吊针挂完，医生让我带大毛回去先观察一段时间，我取了一些给大毛用的药，心情异常的沉重，此时女白领打来了电话，我激动万分，简要的和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希望可以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帮助。

“一只狗而已啊，干嘛那么上心？”

我关掉了电话，无言以对。

大毛回家后吃了很少的东西，随即又开始呕吐，不断的留着鼻涕和分泌物，它的脑袋一直耷拉着，紧闭的眼睛好像随时都不会再一次睁开，我心急如焚，这吊针打的根本不起效果啊！难道是什么顽疾？陪着大毛看了会电视节目，大毛又开始昏昏欲睡，我把大毛抱在腿上，一边摸着它杂乱的皮毛一边帮它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萨摩的生命只有短短只几年，大毛，让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大毛？

我轻轻地推了大毛一下，它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眼巴巴的瞅着我，我把它深深的搂在怀中，不想让掉下来的眼泪打湿它的额头。

阴雨连绵，狂风怒号，大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来到了我的生命中，也同样在这样的天气离开，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狗，撒欢打滚，冲我微笑，醒来却永远不复存在了。

大毛，如果有来世，再让我好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