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乡村

作者: 棕侣 | 来源:发表于2018-12-28 11:15 被阅读11次

    只要望见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和田垄上零星的椰子树,就到了这个热带乡村。

    村口挡着一条极细的小河,不知要流往哪去。仔细看,能隐约望见许多鱼穿梭在荷叶下面,一眨眼功夫,从这窜到那,灵活得很。

    过了一道2米长的小桥就算进了村,道路两旁是稻田,稻谷一年能种三回,黄牛在泥土里悠哉地走着,偶尔停下来啃几根草,一啃半天就过去了。

    屋子大部分是瓦房,错落有致地散落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你家和我家可能就隔着一道门,不管是哪个小孩,都可以随意进出别人家,于是经常能看见一户的阿嫂在院里摘菜洗米,一群孩子便乌央乌央地跑过,一溜烟又从另一个门跑出了,只有童真的嬉笑清澈地回荡在小院的上空。

    一般人家都有一个主房,摆着一张木质的“八仙桌”,听这名字就是祭拜祖先神灵用的。八仙桌上方就是各家的祖先牌位,牌位前摆着一个积攒了几年甚至十几年香灰的小瓷碗罐,上边插着几根香。

    乡村的人特别重视神灵,祭拜仪式繁多,最特别的当属“鬼节”。我只亲眼在村里经历过一次鬼节,却到现在都忘却不了。

    鬼节一到就要“施孤”,即便是各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都可在这天饱餐一顿。我清晰记得那天晚上,奶奶取着香,一路沿着房子边缘走,每走几步就插上一炷香,口中还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懂。不一会,屋子就被香烛包围了,像是形成了一个结界。之后还要在屋内烧上纸钱、元宝,摆上米酒,纪念自家的祖辈。

    祭拜仪式结束了,对于孩子们来说鬼节却才刚开始。大家围在一起,稍大一点的孩子就开始讲鬼故事,我也讲过,什么床底的女鬼啦、村子一角的灵婴哭声啦等等,吓得其他小孩满头冒汗,他们怕,却又想听,听完晚上回家又睡不着觉。

    除去鬼节,春节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节日。不管是城里回来的小孩还是就住在村里的小孩,都要提前一周去到集市买好鞭炮,各式各样的,种类繁多,有些孩子贪玩,除夕夜前就把炮仗玩完了。

    好玩的鞭炮如菊花炮,一燃就在地上旋转起来,像极了一朵怒放的野菊,还有母鸡炮,顾名思义就是母鸡的样子,往它屁股上一点火,就像母鸡一样咯咯咯地跑远了。男孩子喜欢玩鱼雷,村口的小河是鱼雷的施展之地,鱼雷声音特别大,只有大胆的孩子才敢玩。将鱼雷扔进河中,几秒后就炸起巨大的水花,幸运的话,等水面恢复平静,几条小鱼就翻着白肚浮了上来。我最喜欢玩降落伞炮,长长的炮筒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用纸糊的降落伞,点燃炮引后,嘭的一声,降落伞就飞上了天,孩子们互相追逐着,看最后谁能找到降落伞降落的地方。长大后有一次我看了《追风筝的人》,不知怎么地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追降落伞时的情景,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月初三那天公仔戏班来了,没一个孩子听得懂戏班在嘟嘟囔囔唱什么,只觉得那些木制的公仔好玩。在唱戏间隙,戏班还会往观众这边扔一些糖果和红包,大家就一窝蜂地上前去抢,有些人抢到一颗糖,有些人抢到一元钱,都能开心一整天。

    不过春节最重要的还是穿新衣。除夕那天下午,孩子早早各回各家,这天他们洗澡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往桶里滴上几滴花露水,仔细冲洗身体,洗完澡抹干后还要喷上痱子粉,穿好崭新的衣服,梳好头发。平时最调皮最脏的孩子在这天都是干干净净的。

    孩子们这么喜欢春节也是因为冬天好看的新衣也就过年那阵穿一下,没几个月天就热了,就不能穿了。

    这里的夏天特别漫长,漫长得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气温低一些的春节就显得特别珍贵。

    说到夏天,也有消磨时间的办法。一到盛夏,七八点的太阳就火辣得可以烧着屁股。天热做不了太多农活,农闲时大人们、小孩们就到大榕树底下的秋千上坐着聊天,密匝匝的树叶消退了暑热。孩子们还期待着一件事,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卖冰棒的就来了,孩子激动啊,纷纷跑回家向大人讨钱,讨得少的就买一毛钱的绿豆冰,讨得多的就可以在周围羡慕的目光下吃上五毛钱的奶油冰淇淋。有时候卖冰棒的不来,也会有卖糖水的、卖豆腐脑的来,总之不管是谁,只要是卖小吃的,都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

    夏天雷雨多,下雨了大家就躲在屋檐下玩扔石子。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般到傍晚就放晴,路边的野花轻轻摇晃,叶上的雨露就化开溜进泥土,火烧云上来了,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悠悠升起,飘向远方。不一会阿婆阿姨们就在屋门大喊自家孩子孙子的名字,再贪玩这时也要回家吃饭了。

    夜晚特别长,天黑外面没路灯,大家只好聚在一起看电视,一般是90年代那种香港武侠剧,比如《西游记》、《风云》之类的。

    一天又一天,夏天总算是被消磨完了,一年又一年,这里的生活翻来覆去也没多大变化,炊烟总是萦绕着古旧的瓦房,椰子树在夏风中摇曳,孩子们好像永远都长不大。

    但天底下哪有不变的东西呢,感受到变化,却是一夜之间的事。

    有一次学校放假回家,我发现住在乡下的阿公的头发全白了。这之后什么都变了,渐渐地、一年一年地,物是人非。

    村口的小河干涸了,再也没有鱼,黑乎乎的淤泥积在一起,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春节不再热闹,变成了千篇一律的仪式,各家各户关起了门各过各的。至于孩子,再也没有孩子,他们都长大了,新衣服不用过年也可以买了,卖冰棒的再也不会来,市场上眼花缭乱的冰淇淋谁没吃过?过年虽也会看到放鞭炮的小孩,但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站在树丛里玩,再也没有人追降落伞,再也没有人对着怒放的“野菊”傻乎乎地笑。

    椰子树虽然还是在夏风中摇曳,朽烂的树干却凝上了一股陈腐的气息,再也不是原来那种感觉。

    我曾讨厌这里漫长的夏日,可谁曾想现在却像正式落幕了一样,我永远失去它了。变化是一夜之间的,一夜之间,我还没来得急反应,什么都不见了,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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