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3月,镇子上的一个服装厂出现了新冠病例,密接者散布在镇子辖区的5个村子,我们村也在其中,整整一个月,全村人被封锁在各家的院子里,开始了“静止模式”。
刚开始,大家迫于疫情的严峻形势,尚且可以安心在家里。每天上午做一次核酸,把大门上的封条揭开,做完了再贴上封条。村里的微信群,每天都会统计各家的情况,生病的、缺药、缺粮,很快能解决。
院子里的父亲和母亲自己找事情做。父亲把柴火堆拆了,大块劈成小块,再重新垒上。院子里那一块6平方大小的地,被父亲深翻了两遍。母亲负责一日三餐,每天擦一遍玻璃,在院子学习骑电动车。每当房后的警车呼啸时,他俩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活,直奔向后窗,等待着,张望着。
房后的那条路连接着附近所有的村子,往日车水马龙,那段日子也安静了下来,警车和急救车出没,准没有好事。父亲和母亲,关心着别人的事,也是关心自己。下一次,能不能轮到自己呢?
那一天的夜里9点多,母亲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在前几天做核酸时候,前面的人成为了密接者,她是“次密”,随时准备转运。
母亲和父亲,都已经60多岁了,半辈子第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两个人把行李都准备好了,穿好了衣服躺在炕上,几乎一夜没睡,等了一夜,也没转运的消息。
惊魂未定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同村的邻居“二枪”打来了电话,往日“鸡犬之声相闻”的邻居们,只能靠电话和微信沟通。原来,“二枪”也是“次密”,他也等了一夜,也几乎没有睡觉。
互相安慰着,但愿不要被拉走。果然,几天后也没有了下文,母亲和父亲的悬着的心,终于能安稳落地了。
一个星期、十天、半个月,山上的草色遥看已经泛起了绿意,气温慢慢上升。这对于整天和土地、果树打交道的农民来说,坐也坐不住了。
眼看着天气回暖,土地化冻,却只能望着院子上四角的天空,连个院子门都出不去,不让农民照料土地,不是要了他们得命吗?
村子里的微信群,每天都在询问,什么时候解封?什么时候解封?
村主任也说了不算,为了安稳村民的心,把疫情的严峻形势反复推送。
老张家的儿媳妇,刚刚隔离15天,回家了屁股还没坐稳,隔离的酒店有了病例,她又被拉走了,还连累了丈夫和孩子。
落山村的“红桃A”,私自开了封条,走出家门种地,让巡查的民警抓住了,拘留了。
“三驴子”让儿子送点药和菜,也被拦在村路口,怕有病毒传进来,统一在小程序买,统一配送。
……
父亲和母亲,还有邻居们每天听着这些消息,心里虽然战战兢兢,可是想想山上的地和果树,更是心急如焚,不违农时,是农民们的条件反射,到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比上班打卡还准时。
农民的损失谁负责?
除了抗疫,没有大事。就像搞什么运动似的,放下了生产、贸易,一心坐在家里等,遥遥无期。
三月底,终于解封了。乡亲们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外,整整用了一个月。父亲把门前的小路刷了一遍又一遍,邻居们再见面,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却只是远远招呼着,还得特意按了按鼻梁上的口罩。
人是解封了,心依然封着呢。母亲现在谈起那段时间的感受,还是唏嘘不已,“那滋味,像蹲监狱一样,这辈子可别有第二回了。”
那一个月,我在离家100公里的地方,同样煎熬,看不见摸不着,每天至少两个电话,陪父母聊天,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做梦都在担心父母的安危,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牵挂——心里有一根线连到了父母那里,那边有风吹草动,我的心也跟着疼。
但愿有生之年,那一段日子不要重现。
作为亲历者,我愿意记录下自己的眼见、耳听、所思、所感,这是非官方的视角,区别于“众志成城、抗击疫情”那一类的慷慨激昂。但愿这篇记实不被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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