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篇文章,献给我逝去的二舅。
二舅,名字叫做马儿,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呢,第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属马,再一个就是,那个年代起个贱名字好养活。于是马儿就像一匹真正的马儿一样欢蹦着成长了。
人们都说,一个人的名字能反映一个人也能影响一个人。二舅真的应了他的名字,很爱奔跑,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很欢脱,我没见到过,可是从母亲以及别的舅舅的言语中都听到过这样充满生机的描述。我对于二舅的从前,总是带着那样一副充满热情的画面。
不知道该说是时间无情还是命运残酷,二舅被一次事故伤到了腿,家庭贫困,医疗水平低下,二舅的腿就那样搁置了,搁置到只能靠拐出行。马儿成了大家眼中的瘸马,农活干不了,家务也干不了,成年了,再加上在那样的山村,更加说不上一个媳妇。
二舅的眼里总是没有光,也可能是二舅找不到光。
打我记忆起二舅就住一间破破烂烂的土窑,土窑坐西朝东,东面正对着是一个破旧的储物间,南边挨着一大家子的厨房,再往南一点还是一排储物的土窑,二舅的屋子一天到晚都不会有阳光照进去,乌漆墨黑。我到过那间屋子,阴凉潮湿,二舅的被褥和仅有的几件衣服看不清但确定杂乱的堆放在炕上。屋子很小,七八平米的样子,没注意过有没有炉子,起码那个冬天我进去的时候,只有阴凉。
二舅总是拄了拐坐在大街上的石头上,那里挨着小卖铺,坐了一堆村里的老人,那里有阳光,有不同于冷清的屋里的熙熙攘攘。我们每次去姥姥家的时候都会看到二舅坐在那里,我们到了院子看了姥姥,我再回头想出大门的时候,总会看到二舅一步一步挪了回来,跟我打招呼,给我报以微笑,然后唤我一起打扑克。
吃饭的时候到了,二舅就要去姥姥屋子里,那是一大家子吃饭的集合地。大家都坐在桌子边围一圈,二舅就端了碗,在炕上最靠门的那个角落,好像从不插一句话,即使说话也会带了羞愧,嘴角嗫嚅。他的腿还得紧紧收着,看着来来回回的这些亲人。吃完饭,一到准备收拾,他的拐杖就带着他一步一步又到了大街上。
他对我是很好的,他会攒吃的给我,会逗我笑,会带我一起玩扑克,就最简单最简单的那种,尽量让我赢。可我年纪越大,就越多些不要脸的自尊,我为那些不值当的脸面少了一次一次和二舅亲切寒暄的机会。直到后来,我也记不清是高中还是大学了,二舅离开了人世。我听母亲说,是因为发现二舅没去吃饭,大舅就去二舅的屋里寻找,看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冰凉。
二舅离开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我的心也狠狠揪着,有难以名状的感受。
我永远无法想象二舅如何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孤苦伶仃地生活,他如何度过那些寒冷与病痛交织的夜晚,他如何捱过不劳动却被养活着的自我拷问,我更不知道也不敢想象的是他对于我的感受,看着我一点一点的疏远。或许我只是他生命力小小的一部分,我总觉得如果我还能多给他一些温情,也会让他多一些慰藉。
记得二舅还在世时,姥姥曾说,以后分家了,她就和马儿一起,两个人住一个屋里,母子俩相依为命过完剩下的日子就好了。如今二舅走了,姥姥曾经说的话慢慢盖在了新生活的下边,可是二舅的走,又真真切切像一个划痕,盖不住,抹不去。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一家人对二舅能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好一点,那二舅能多活的久一点,能多开朗一点。后来我想明白了,家里的条件是一部分,各家也有各家的事,最关键的是二舅心里的煎熬,那漫长的岁月,心里的苦苦挣扎,是我们不曾理解,也永远难以沟通的鸿沟。如果真有来世,如果命运重来一次,真的好希望二舅能和自己的人生和解。
二舅再见,但我一直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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