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公园的林荫路上，成双成对的人陆陆续续的在漫步观景。她和他擦肩而过，彼此看了一眼，各牵着爱人的手走了过去。

“你认识刚刚那个男人？”

老公盯着她的眼睛问。

“哪个男人？没有认识的。”

男人是敏感动物，没错，她不得不承认。

“噢！”

老公看她时眼睛里含满了猜疑。

“她也来这儿了？”

他心轻微动了一下。这种动，有十年没出现了。

“你认识刚才的那个女人？”

挽着他的妻，抽回来胳膊，站在那盯着他看。

“有点印象，好像是我们村子的，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她的名字，他下辈子都不会忘。

“是么？那应该打声招呼，他乡遇故人。”

妻的眼神真诚，让他感动。

“桂芝，我们分手吧？”

十年前，在村东头的那片小树林里，他俩面对面站着，风吹动着她前额上的留海，脑后的马尾辫也在不停的被风吹起，不时有几缕飘到她的嘴边，她索性伸手抓住了辫稍，轻轻抚摸着。

“我……听你的。”

她眼里有泪光闪了闪。

“对不起！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有些日子了，他一直没告诉她。

“恭喜你，终于走出了小山沟。”

她的心空落落的:她失落的不止是爱情，还有梦里都在向往的大学。

他俩从小一块长大的，小时候玩过家家时，她经常给他当媳妇。每次她受别人欺负时，他都会挺身而出为她挡住危险。

渐渐大了的她开始疏远他了:他长高了，变帅了，学习成绩在班上第一。她知道自己变丑了，胖胖的，圆圆的，还很笨，浑身除了肉就是肉。

“我喜欢看你肉嘟嘟的样子。”

他从小到大都爱看她的脸:圆圆嫩嫩的，写满了真诚。

“你……能娶我吗？将来。”

她不敢说喜欢他。

“我……要上大学。”

他知道他俩注定要分手的。他走了，一个人去了一座陌生的城市，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

“爸，我要复读。”

她做了个决定。

“命中若有终究有，命里若无莫强求。你俩不合适，你死心吧！”

她爹往烟斗里添了一些烟沫。看了她一眼。

“我不全是为了他。还有为了我的梦。”

她虽然不太聪明，可对知识有渴望。

“梦？啥梦？一个丫头，念那么多书有啥用？这辈子能嫁个好男人就行。”

她爹狠狠把烟斗往炕沿上磕了几下。

“念，反正我要复读。”

她一心想上大学。

“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复读，得花多少钱？能借着钱你就去念，将来挣钱了自己还。”

她爹说完下地出去了。

她在姨姨家借了笔钱，走进了学校。一年下来，她高考的成绩居然比上年少了五分。她哭了，一咬牙狠下心:再复习，不信考不上。

一年下来，她瘦了二十斤，变得婷婷玉丽的了。

终于她拿到了本科入取通知书，是她们村第二个考上大学的。

“叔，长胜啥时候回来？我有话对他说。”

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跑去了他家。

“长胜在学校勤工俭学呢！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没来信。”

他爹的脸阴阴着，好像能挤出水来。

她知道他爹嫌她家穷，她从小没了娘，身下还有两个妹妹，她家是全大队最穷的一户。

“知道了，叔。等长胜啥时候回来，您告诉他一声，我考上大学了。”

她脸上露出了兴奋，举了举手里的通知书。

“噢！你这女娃子，还真有骨气！好，他要回来，我会告诉他的。”

他爹阴沉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笑，但马上消失了。

“桂芝，这是我女朋友，一个学校的。”

在她开学前，他回来了，身边多了一位细细纤纤，白晰漂亮的南方女孩。从那以后，他们没见过面。

“你累了吧？晚饭我来做。”

回到了家，她有些疲惫。老公看出了她的乏累，换好拖鞋后，进了厨房。

“谢谢你，亲爱的。”

她悄悄来到了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身材不是那么高大，可以用瘦小来形容，相貌也是平平的，可她很幸福，从心里往外。

“你什么时候也到这儿来工作了？”

他和她又一次在公园相遇，这次他俩身边没别人。从那天起，他几乎天天去公园散步，以前都是妻硬拉着他去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知道她的一些事，也很想能再次遇见她。

“我老公在这个城市。结婚后，我就过来了。”

她每个礼拜都来公园散步，每天晚饭后也要来公园走上一圈。自从那天遇见了他，她犹豫了，不想来公园了，可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你，结婚……几年了？”

他假装不知道，也许是一时想不起该说啥。

“我结婚……你不知道吗？你爹没告诉你吗？”

她忽然间觉得他很虚伪，长得高高大大的，像一棵摇曵不定的苇子。

“我……听我爹说过。见到你，有些紧张。”

他脸通红，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是你第几任女友？”

她一看认出，那天挽着他胳膊的女人不是当年那个南方女孩。

“她？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儿？”

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眼神有些迷茫。

这时，天空飘来几朵乌云，公园里的柳树左右摇摆起来，空中飞过几只燕子，啾啾啾的呢喃了几声，有几个行人从他俩的身边匆匆走了过去。

“看来是要下雨了，我该回家了。”

她看了看天，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你家远吗？我们也许顺路。”

他也站了起来，看了看天，又把目光转向了她。。

嘟嘟……

没等说话，她的电话响了。

“你先走吧！我老公的电话。”

她见他站着没动。

“嗯，再见。”

他看了她一眼，慢慢走了。

“喂！知道，马上回去，浇不着……”

她抬眼看渐渐走远的他，一回身，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向公园的另一处出口走去。

“真巧，你也来这个公园了？”

自那次和他分手后，她选择了离家比较远的另一个公园，这里人少，环境幽静，空气十分清新:嫩绿的垂柳、五彩缤纷的鲜花、碧绿的清水湖边还停靠着一条条小船。弯弯的小石桥，白得如大理石一样的台阶，古色古香的小亭，三五个游客正在亭前拍照留影。她觉得有种至身江南的那种感觉。正当她陶醉在这如画般的境界时，万万没想到在这里又和他不期而遇。

“是……真巧。”

他也感到十分意外。

自从那天，他一直没去那个公园。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陌生。

她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轻轻走了过去。

他没回头，一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