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相亲

                                文/梁小蛮

    再有几天就要到除夕，除夕过后再有几天，就是九溪的生日。

    从小到大，春节对于九溪都是非常开心和值得被郑重对待的一段时间，年年如此，岁岁狂欢。然而，今年的九溪，却开始对春节感到恐慌。因为今年春节一过，她就彻彻底底地陷入了30岁还单身的怪圈。

    一．九儿今年可回家？

    九溪从小的成长环境还算不错，爸妈都是教师，思想比较开明，对于她的管教也非常地自由、随性。女儿的终身大事一直未担忧太多，只说任由九溪自己看着办。但这时间一长，父母面临着退休，再加上女儿的感情状态毫无更新。老两口看着自己已退休的同事们领着一双孙儿欢欢喜喜来学校散步，不禁也滋生出想要一个外孙，退休后共享天伦之乐的想法。于是乎，开明的父母像是被“外孙”两字洗了脑，又像是被想象中的退休后的孤独感击中一样，开始 旁推侧引九溪对于结婚的想法。

    “九儿啊，今年过年回家吗？”那还是天气正炎热的盛夏，距离春节还有四五个月，九溪妈这突然的“问候”让九溪慌了神。她小心地从办公位上站起来，望了望自己周围的同事们，转身进了旁边的会议室。

    “怎么了吗？妈”九溪尽可能压着嗓子，放低声音回问。

    “没啥，这不再过几个月你30岁生日了嘛，我跟你爸寻思着要不给你准备个隆重的家庭聚会啥的。”

    九溪爸妈都是喜静之人，平常能看书的，就绝不会跟人出去跟人聚会，在他俩看来，聚会纯粹是浪费时间，而古人说，时间就是金钱。俩老人一向节俭，所以不敢浪费时间。

    九溪暗想事情不简单。母亲大人突然打电话问她多久回家，还要搞什么家庭聚会，这简直是一件比预言明天地球就要爆炸更荒唐的事件。

    “妈，现在才8月份呢，我这工作你是知道的，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确定能不能回家。而且每年你们陪我过生日都挺开心的，也犯不着因为是30岁就搞特殊嘛。”

    九溪试着委婉地提醒母亲大人，我这都30岁的人了，有啥好庆祝的，你有啥就直接说呗。

    “九儿啊，就是30岁了，我这才想着把你二姨三姨那边的亲戚拉过来商讨着给你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嘛。今年你可就30了啊，再也不是20岁的小毛丫头了。”

    母亲大人终于暴露她真实的目的，九溪暗自松了口气。一开始她以为是父母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正紧张地蹙着眉，现在听出来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父母催婚，倒是让她悬起来的心放了下去。不过这放下去的心可并不安稳，毕竟结婚这个事情，她还真没有解决办法。

    二．对象已安排妥当

    九溪妈催婚事件，最终以九溪的妥协收尾。九溪不是一个爱反抗的女孩，而且对于她来说，父母尚在，已是人生之幸。她对妈妈说，既然如此，那就看您们的吧，怎么安排我都行。

    九溪妈含着笑挂断电话，九溪的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

    九溪，89年生人，新式汉服设计师，在现代服装上面添加汉服元素，这种跨世纪文化的组合，令她痴迷，同时也让她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狂热的自我表达份子。但因为刚好卡在80年代和90年代的中间，她对于自我的认知其实很迷茫。虽说80后和90后实质处于同一社会时期，但其实还是会有细微差别。80后独立、热血，渴望追求自己的社会价值，但同时由于独生子女居多，物质和精神的双压一股脑抛在了他们身上，还未足够青春，便已老去；而90后呢，更注重自我的表达，注重自己的内心体验，但其实也和80后一样，他们也面临着生活的重压，只是时候未到。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九溪觉得自己的性格很符合89年这一时段。她是80后和90后的综合体，她渴望对自我的表达，但同时因为生活的压力，她也不得不逼迫自己独立。在婚姻这种问题上，自然持一样的态度，渴望对爱情的追求，但同时也不得不接受生活再无合适爱情的现实。

    总结来说，九溪对婚姻是不报希望的。对于相亲，不抗拒，但也不会有期待。

    但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于春节回家这件事情却逐渐恐慌起来。她说不上来缘由，只是距离春节越近，她的手稿就画得越来越慢，整个人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多变。往往办公室坐一天画半张手稿，在这种状态之下，她偶尔会望向雾蒙蒙的天空，到底是糟糕的天气影响了心情，还是自己本能地抗拒了好天气？

    由于长时间的拖稿，除夕当天九溪都还在办公室赶手稿，她将绣花元素放在了汉服衣领的位置，红色内衬搭配黑色腰带，裙尾宽松设计配上星散的流苏，看起来庄重又炫酷。设计终于完成，她望着自己的手稿，发呆晃神。这件衣服，像极了一件嫁衣。

    赶在团年饭开始前到了家，九溪风尘仆仆地打开门，九溪妈正在厨房倒腾一条3斤大的鲤鱼，说是要做一道“年年有余”，九溪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电视，看的是据说今年特火的《小猪佩奇》。一看九溪回来了，都特热情的围了上来。

    一顿嘘寒问暖之后，一家人坐上桌子举起酒杯开始说祝福语。

    九溪爸：闺女，新的一年啥都配齐。

    九溪妈：九儿啊，今年生日爸妈就不陪你过了，对象已安排妥当，时间表也排得满满当当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九溪：………爸妈新年快乐。脸上笑嘻嘻地不停说好，内心却想着还是不要过生日了吧。

    三 生日惊喜——相亲

    九溪拿着九溪妈给的一张画着表格的A4纸，表格最上方写着——女儿，生日快乐，好好把握妈妈给你的这份生日惊喜哦。九溪继续往下浏览，表格名称：相亲时间安排表。果真如九溪妈所言，时间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时间：8:20（AM），地点：市民广场旁的一朵西餐厅  对象：隔壁王阿姨的外侄

    对象简介：吴小非，80年生人，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但是个人条件不错，有房有车，自己开了家公司，没有小孩。

    时间：11:30（AM），地点：太平洋影院旁边的快餐厅  对象：你大姑父亲弟弟的儿子

    对象简介：朱游，跟你同一年生。现在是太平洋影院的高级主管，这人我见过，小伙子还行，工作稳定，长相过得去。关键是嘴甜，说话大方，特讨喜。（可以多聊聊）。

    时间：14:50（PM），地点：春风游乐园  对象：你小学班主任徐老师介绍的

    对象简介：许多艺，88年生人，比你大一岁，听徐老师说小伙子现在搞了个游乐场，开得风生水起的，为人呢，风趣幽默。（这个也可以多观察观察）。

    时间：20:00（PM），地点：xx大学校门口旁的日式料理店  对象：周老师儿子

    对象简介：周禧，94年生人，xx大学研究生在读，周老师的儿子我没见过，不过看周老师长得也还挺好看，儿子估计不错，你到时候自己掂量掂量。（对了，这几个对象的照片我发你手机了，自己对号入座）。

    九溪拿着这张安排表，有些哭笑不得，今天可是自己生日啊，怎么有种赶赴刑场的感觉。

    八点钟，九溪来到一朵西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相亲对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九溪一贯不喜欢不喜欢让人家等自己。8点20分，吴小非准时出现，西装革履，头发梳成大背头，脸上有风霜，但整个人气场很强。看了看他，九溪再看看自己，一身古装打扮，心里唯一感叹——不搭。

    “你是林九溪小姐？”九溪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约你在这种地方，我时间实在太赶。这边跟你见完面，马上就要去开会，还要请您谅解。”

    “吴先生客气了，我们就简单聊两句就是。”九溪突然觉得自己是在面试，不是相亲。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林小姐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有没有考虑要小孩？婚后事业和家庭你是怎么安排的？”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九溪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回答哪一个。但对方眼神诚挚地一直盯着她，她只略微沉默几秒，便也就开始回答。

    “目前没有结婚打算，但遇到合适的应该就会结，自然也没有生小孩的打算，我很爱我现在的工作，不管结没结婚，我都不想放弃我的工作。”

    “哦，是吗？”这次轮到对方陷入沉思。

    “那林小姐是怎么看待婚姻的？”

    九溪张口便要回答，但对方的电话铃声突然想起来。吴小非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起手机走到了一旁。几分钟后，才有回到餐桌。

    “林小姐，实在是抱歉，秘书给我打电话说董事会把会议提前了，我想我这边需要先走了。关于你婚姻的态度，我下次再听。再会。”

    九溪露出大方的笑容以示理解，但心里想还是不要再见得好。

    吴小非走后，九溪又在西餐厅坐了一段时间才磨磨唧唧地去到第二个约定地点。看着影院门口爆满的人群，九溪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会约在这里见面，相亲对象的工作应该挺忙吧。

    朱游赶来的时间比约定时间晚了10分钟，一上来就对着九溪赔礼道歉。

    “九溪小姐，实在是抱歉，你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跟我见面，结果我还姗姗来迟，自罚三杯自罚三杯。”说着就要叫服务员上两瓶酒，九溪见状赶紧拦下。

    “朱先生客气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小状况都能接受。而且我刚才看了楼下的状况，今天影院生意太好，你肯定也是忙不过来。你能抽空过来，已经是我的荣幸。”

    朱游听到九溪这样一说，眯成两条缝的眼睛仿佛一瞬间充满了光芒，即刻对九溪刮目相看。

    他给九溪倒水，嘘寒问暖，夸九溪的汉服很好看，还顺带问候了九溪妈。朱游的言谈举止都非常地得体，而且对人的态度也相当好。九溪心里有一丝的放松，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朱游并不适合他。朱游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他能圆滑地复制粘贴每个人的性格，对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态度，分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人，虽然相处起来很轻松，却太过世故和圆滑，九溪不太能接受。

    愉快地和朱游吃完午餐，已是中午12点半，九溪想着反正待会儿要在游乐园见面，倒不如先去玩一玩。于是开车赶赴游乐场。

    春节期间的游乐园人山人海，九溪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脑袋，突然有点不喜欢游乐园。她找了个台阶稍高的地方坐下，就这么望着那些脸上带着笑容的人们发呆。

    “你是九溪小姐？”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男声。九溪回头看到一张些许熟悉的脸。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说“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你怎么提前来了。”听他这么一说，九溪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即将要见的相亲对象——许多艺。

    “你这游乐场生意可真好。”九溪因为提前见到许多艺稍稍感到意外。

    “九溪小姐要不要去玩一下，有些东西要体验过后才能说好。”许多艺是站着说这句话的，九溪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望着游乐园的摩天轮，眼睛里是说不清的某种情绪。

    就在九溪以为他是随意说的客套话时，他拉着九溪就去了摩天轮的检票口。由于许多艺就是老板，工作人员很快就让他们进去了，九溪坐上摩天轮之后，都还在恍惚，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九溪小姐喜欢游乐园吗？”许多艺继续问着，九溪先是有一瞬间的晃神，却又忽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犹豫了一下，有什么原因吗？”

    要说什么原因的话，恐怕只能是因为前男友了。

    九溪有一段不太愿意提起的恋情，他们在一起五年，但最终还是熬不过岁月分开了。后来的时光，九溪一个人扛了过来，但是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好的人。游乐园曾是他们最爱的约会地点，但分手后九溪就再也没进过游乐园，今天，算是分手后的第一次。

    “我经营游乐园，是想看到人们幸福的笑容，无论是身处什么角色的人们，父母，孩子，朋友，情侣，所有的这些人的幸福，我都很想见证。因为，这些角色，我统统错过了。”许多艺望着九溪，绝望的说着这一切。九溪妈说这个人风趣幽默，但九溪却觉得，这个人实质是孤独和寂寞。

    九溪的第三次相亲在下摩天轮的那一刻结束。她感觉身心疲惫，突然不想再继续，于是给母亲大人发了条消息，大意是今天太疲惫，最后这场相亲不想去了。

    九溪妈很快回复了一条60秒的语音消息：我刚才也想跟你说最后这场不用去了，那个周老师的儿子刚才跟周老师坦白说，他自己有女朋友，只是最近闹矛盾才说要相亲的，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回事啊，有对象就好好处呗，咋还来瞎掺和我们这没对象的事呢。

    九溪极其不情愿地听完60秒语音，望着天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相亲不继续，但还是可以吃一吃日式料理，今天可是自己的生日呢，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她站在刚才坐的台阶那里，望着美丽高大的摩天轮默默对自己说：林九溪，祝你生日快乐。随即转身，给摩天轮留下了自己酷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