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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认识于悦是在社团迎新的饭局上，当时我们正认真地听着脸色微红的学长吹嘘他们的丰功伟绩，有人推门而入。我一直无法形容彼时看到于悦的第一印象，只是后来在被妹妹拉着看《致青春》时，一见到江疏影演的阮莞，我一拍大腿，这他妈不就是当年的于悦吗！
我们那时都在校传媒工作。即使我做的是文字，她做的是美工，我不懂的事也都会问于悦。偶尔有听到大家在八卦知道哪个如狼似虎的学长追于悦被拒云云。在所有人还肤浅地在意淫她的身旁要站一个怎样的高富帅才上得了台面时，她却令人大跌眼镜地单了四年。
有天顺眼惺忪时收到一条短信；“去江边吹吹风吧。”我看了下发件人是于悦，便爬下床穿好衣服。
那个晚上，我们坐在空旷死寂的江边，几瓶酒下肚后有些微醺，我们仔细地端详着这座城市，那一刻它静得像一片坟墓。江的另一边，灯火明明灭灭。我微眯起双眼，一盏灯灭了，那似乎就是我们的一生。于悦轻轻地哼着莫文蔚的《忽然之间》，我看着她，仍是素颜，仍然气质出众，仍有着那股不可言说的韵味。与其他不抹上几斤粉底不敢出门的学姐比起来，她像山谷里的幽兰，一抹淡漠，散发着恬淡的芬芳。
“说真的，还挺担心你的。”我咽了咽唾沫。
“嗯？”她的眼睛迷离地望着远方。
她要毕业了，我在这个学校里为数不多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要走了。
“悦姐，别怪我没大没小。22了还没谈过恋爱，眼光太高，没有经验，到社会上还不得跟个兔子一样被狼吃掉。”
她突然哈哈大笑：“傻瓜，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放心吧，我觉得我一定会找到一个理想的情人的。”
是啊，她是很聪明很有计划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那么的担心她。
于悦留在了本地工作，我们还是保持着一周一个电话的联系，我偶尔向她汇报一下工作，偶尔她听我埋怨一下感情。每次我问于悦，最近怎么样，有心仪的对象吗？她都要么说没合适的，要么匆匆地转移话题。
直到一天晚上，于悦打来电话，她的声音特别小，小的让我有些恐惧和不安。
“我可以来找你吗？”她说。
02
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我跟于悦坐在中山北路的烧烤摊上。开始的时候两人并没有说几句，三两杯酒下肚，于悦开始啜泣。我看着她，觉得不管时光荏苒了多少人，她还是那个样子，温柔清雅中永远带着那种淡漠疏离，就像是风筝，你觉得自己抓得住它，但是好像永远无法与它并肩，触摸它，感受它。
于悦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去了家建筑公司，与人合住在公司旁边，早出晚归，忙碌中却也快乐。直到某天接到一位大客户的单子，她作为设计师，到对方公司去洽谈。
说起看到那个男人第一眼的感受，于悦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寻觅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落脚点，她从未像那一天一样感觉到心跳加速不知所措。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有我这几年从未见过的温情。
杨是于悦甲方公司的老总，这个项目主要的投资人。四十多岁，事业有成，却一点也不像商场混迹多年的那些大腹便便的人，面目清秀，身材中等，说话客气文雅，做事成熟稳重，全身透露着有时间和阅历带来的厚重感。然而，理所当然，他已有家室。
杨和于悦互留了联系方式，两人时不时聊天，开始的时候也只是项目往来，后来话题开始转移，文学，音乐，电影……他们简直无所不谈了，甚至语句间开始了自然而然毫不陌生的暧昧。于悦那段时间像个惴惴不安的兔子，她一边理智地劝说自己不该这么做，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一边忍不住拿起手机回复杨的信息。爱情就是这样，理性与感性的挑战，慷慨与自私的碰撞，如果没保持的好，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
那一天终于到了，杨约于悦去看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巡演，于悦精心打扮赴宴，接着两人又去了一家精致的法国餐厅。杨无疑是那种聪明的男人，他见多了世面，知道年轻的女孩子喜欢什么，知道自己的什么可以吸引她们。无法否认他是喜欢于悦的，于悦年轻漂亮，气质出众，独立坚强。杨也看得出她是不为钱来的，因为这个女孩的眼睛里，是没有欲望的。可是，杨这种地位的男人，除了钱，的确已经不愿意再付出什么了。
于悦不同，她觉得自己恋爱了，她不管他的家庭，她不在乎他的钱和地位，她就是想跟他每天这样，下了班吃饭看电影，去广场上坐坐看人来人往，去她喜欢的咖啡馆看好看的书，去小小的巷子探索各种美食，牵手，拥抱，接吻。于悦觉得跟杨在一起释放了自己压抑多年的感情，可是，她不知道这些浪漫，杨或许都经历过。她不知道做这些事情，杨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还年轻。可是她知道，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她现在要抓住杨的心。
03
相识第三个月，杨一直彬彬有礼，于悦也享受着单纯的温馨与浪漫。他们从未说扯破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杨不愿意说穿，于悦不想承认。她怕杨终究会离开她，于是她做了个对自己来说重大的决定。一天晚上，看完电影，于悦趴在杨的耳朵旁轻轻说：“今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杨轻轻一笑，把车开到了一栋海边别墅旁。那天晚上，于悦享受了很多少女梦寐以求的第一次，大床，烛光，温柔又有力量的男人和绵绵无尽的情话。
于悦把第一次交付于杨，这着实让他有些惊异。这些日子，杨是越来越喜欢于悦的，当年在学校里他用功读书，后来进入社会又努力奋斗，老同学介绍娶了现在温柔贤淑的妻子，在外人看来也是美满幸福。他见过了大世面，也看过了小市井，身旁的那些老板都是怎样的风气他也知道，妖艳多姿风情万种的女人他也见了不少，可从未想过放肆自己背叛家庭。可是于悦确实是不同的。他决定突破自己的底线，让于悦做情人，他也不会亏待她的。
可是于悦要的哪里是这些，虽然她听话地搬出了合租公寓住进了杨给他的大房子，拿着杨给他的卡买了很多她从前望尘莫及的衣服鞋子，出入她从未去过的高档餐厅和歌舞晚会。可是，她仍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仍然在晚上坚持画图纸，仍然努力学习做饭学习烘焙，她想得到杨，想让自己有成绩，想让自己更具魅力，无可置否。
理想的情人是识趣的，她们知道什么可以得到，什么是禁区。而于悦贪恋的是人，是感情，这注定是一场得不到空悲切浩劫。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每周周三和周五会来于悦这里，于悦会做出好吃可口的菜肴，周末他们会去看电影，听音乐会，看画展。于悦知道这一切都是杨的妻子并不能够与他并肩享受这些，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丝胜利的欣喜。杨和于悦做着情人间可以做的一切，杨毫不吝惜地把时间都给了于悦，于悦也觉得自己突然像是拥有了一切，她似乎可以在下一秒，就成为了杨的枕边人。
04
然而一切转折在那一天，杨在等着邮件，于悦躺在杨的怀里读雪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杨便甩门匆匆而去。于悦有些担心，她一路跟着杨，来到了一个小学门口，杨跑到一个磕破膝盖了小男孩面前，轻轻责备他了两下，把他抱进车里离去。于悦站在远处，有点怅然若失。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准备吃点安眠药好好睡一觉，却发现杨的电脑还开着，她望着屏幕，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杨的记事本。
6月7日，阿志得了作文竞赛一等奖。
6月8日，舒偏头痛又犯，已服药。
6月9日，和舒去给阿志开家长会。
6月10日，公司业绩上升，和舒开了瓶红酒庆祝。
6月11日，阿志开会换牙了。
……
7月13日，舒的身体好点了。
7月14日，宣传部出现人员变动问题顺利解决。
……
8月19日，舒埋怨阿志打翻了那盆月季。
……
于悦的眼睛有些发红，她一条一条地往下翻，一条一条地阅读，却从没有出现她的名字，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他难道就没有对他付出过一点点感情，难道一切都是她的孤注一掷一厢情愿？于悦想哭，但她又哭不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抽空了，她做的而一切好像都是一场玩笑。
……
8月21日，外住未归，念家。
……
于悦瘫坐在地上，她醒了，她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地输了，这个男人满足了她的一切幻想，却从未对她付出一点点的感情。即使她再努力，她也无法得到他。因为她对于他，就像是一场游戏，而她，却付出了这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份真心的感情。她有点嘲讽自己，她有想过拴住他，占有他，得到他。他没有给过她承诺，她却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聪明和魅力让他折服，甚至让他离婚。她以为他有一天会无法离开他，可是她错了，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不知道是他隐藏的太深，还是她太蠢。
05
就是那天晚上，于悦收拾好了行李，离开了那里。后来于悦和杨的事情在几个朋友那里传的沸沸扬扬，她莫名其妙被小三，背后议论的声音让她走到哪里都受人白眼。对于这一切她坦然接受了。
于悦告诉我，当她选择去爱杨的时候，她就已经选择了去承担失望。
即便这失望的代价如此惨重，她如同一个新生儿一般改头换面重新活过。不再和那些对她有所议论的旧友联系，去派出所改掉了名字，换掉所有的社交帐号，换了一个城市工作。从此她一无所有，但她又重新拥有了一切。
当生命突然出现的巨大失望将我们击倒的时候，要去相信否极泰来。生活的帆不可能一直顺风而行，海面也不会永远风平浪静。
再次看到她时，她的头发披散着，略施粉黛，眼睛望向远处无边的黑暗。我望着她，想起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江畔，那时她还年轻绚烂，不肯将就，那时她还期待生命中的理想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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