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坐羊皮筏子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万里黄河第一漂

热浪滚滚，酷暑正酣。该如何度过这沸腾的大暑天呢？多想卧于青松下，静赏池畔莲，诗意生活似乎总是与远方有关。没关系，只要心中有热爱，我们便可以在奔波忙碌的闲暇中，将一地鸡毛变成畅快的欢歌。

侄女假期无事，这几日赖在我这不愿意回去。我自然喜欢，一个如花一样的小姑娘在眼前晃来晃去，我便会爱意萌生，愿意像呵护一只含苞待放迎风招展的小花蕾一样，想方设法让这颗小生命更加丰润，更加舒展。

聊天时侄女说，在兰州长大，从来都没坐过羊皮筏子呢。今天我提议去体验一回。侄女似有些临阵胆怯。

走吧，走吧！放下手机，去坐羊皮筏子。

顶着烈日，一路向西，我俩挥汗如雨，虽然只有5公里的路程，但需要步行，地铁，加单车。不急，总归是溜达散心嘛。

快到坐筏子的码头，发现路边停了好几辆旅游大巴，心想，不妙，会不会外地来的游客太多，排不上队？岂不让孩子失望？

最近，我们这座寂寞的西北城市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了，皆因盛夏的威力遍布全国，西北却占据早晚凉爽的先机极为宜人，格外受旅游者的青睐。昨晚在朋友圈看到一则消息：晚上十点多想吃个烤肉，没想到烤肉店依然门庭若市，食客的口音都是各地方言呢。有些夸张啊。

我们就试试运气吧。

七里河黄河码头的南岸边，静静地立着黄河母亲雕塑。据说，这是黄河雕塑艺术品中最漂亮的一尊。这位象征黄河的母亲，神态慈祥，曲线优美，唇角含笑，微仰卧于涛涛黄河之畔，深情地凝视着依偎身旁的憨态可掬的婴儿，也凝视着远道而来的热情而好奇的游人们，默默接受他们目光的礼赞与欣赏，欣然配合他们争抢着合影留念，或许，这位沉默安详的母亲平日清净惯了，一定会为突然膝下承欢的热闹而心生爱意，因为，那脸上的笑意仿佛正在层层漾开，恰如忽逢春风的新绿。

我们和美丽的母亲深情对望一眼，便拾步下台阶直奔小码头的售票口。排队购票的人居然不多！不是吧，这么好运？再望一眼被人群团团围住的“黄河母亲”，心中便了然。原来大巴车拉来的大批游客基本不会来乘坐游艇和羊皮筏子，不是这些游乐项目不够吸引人，而是旅行社根本不会给游客那么多时间，看一眼“黄河母亲”只需要十分钟时间，然后就会集合匆匆赶往下一个景点，这种旅游节奏再正常不过了。

我们的人生不也是这样吗？我们总是匆忙赶路，不知道有多少精彩与我们擦肩而过，有多少美丽的风景兀自绽放，虽然与我们近在咫尺，但我们无暇顾盼，以至于误以为，不停的奔忙，就是生活本来的模样。

只需要等半个小时。我们在售票处边上一大片遮阳伞下耐心等待。

说起羊皮筏子，还真有几分独特，是用十几只完整的充气羊皮做成。古籍有载“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大概说的就是羊皮筏子吧。生生不息的黄河，养育了伟大的中华民族，千百年来，黄河沿岸洒满了璀璨的传统文化明珠，比如，发端于明朝的兰州水车，内涵丰富的黄河奇石和造型独特的羊皮筏子，都是兰州人的骄傲。羊皮筏子是民间保留下来的古老的摆渡工具，经查询获知，兰州大量使用羊皮筏子渡河至少有320多年的历史，可以说，羊皮筏子承载了几十代人的劳动、生活的历史使命，更浓缩着古老黄河文化的历史价值。据说，最大的羊皮筏子由600多只羊皮袋扎成，载重可达20－30吨，能达到日行200多公里的速度，想想也是颇为壮观。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能令简单的纯手工变成宏伟的大制作。现在，乘坐小小的羊皮筏子成了兰州人游黄河的有趣项目。

轮到我们，被引导着穿上救生衣在岸边等待返回的筏子。要不是逢着旅游旺季，平时会有若干个筏子在河滩上等着游人。

“快看！筏子来了！”

终于看见伸向河面的游艇接埠点上，快艇运回的筏子被拽上来，一名黝黑的汉子——俗称筏子客，靠撑羊皮筏子为生的劳作者——将筏子扛在背上，弯腰缓慢走来，诺大的筏子，覆盖着小小的人，感觉分量不轻的。整个筏子是用木板条打成骨架作为固定板，十三只浅咖色气鼓鼓的羊皮紧密相连，四五只一排，列成三排，又首尾相连，每只都充满鼓胀的气体，两头有紧紧缝合的扎口处。我就好奇，那些活奔乱跳的羊们，要经过怎样复杂的程序，才变成眼前这只小小的渡船呢。这筏子的制作工艺不知有多费时费工，这样神奇的民间智慧和制作工艺是不是可以申请个世界文化遗产呢？

到了河边，汉子将筏子卸下，重重仍在浅滩河面上，开始了他又一次漂流操作。对于我们每一个游客而言，这将是一次收获欢乐的新奇体验。对于这位执掌筏子的人来说，一遍遍把好奇的游客顺流带到目的地，就是他换取酬劳的工作。古老的黄河，世世代代不知养育了多少这样淳朴的人，无论是过去运输货物，还是当下载人娱乐，他们都是靠着黄河，凭着自己的手艺与勤劳，便能经营一份简单的生活，他们才是真正的黄河的儿女。耳边仿佛听见有黄河歌谣从远处传来，悠长嘹亮，粗犷而略带忧伤。

“黄河的水不停地流

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

远方的亲人啊

听我唱支黄河谣

日头总是不歇地走

走过了家走过了兰州

月亮照在铁桥上

我就对着黄河唱

……”

一个筏子限载六人。汉子将我们仔细扶上筏子，我们摇摇晃晃登上去一屁股坐在筏子上，两两背靠背聚拢在筏子中间。我们就要这样相互依偎着，凭籍不足三米见方的小小的筏子，在宽阔奔腾的黄河中随波逐流了！

“哇！好凉快！”还没有坐稳的我们，立刻感到一阵清凉袭来，虽然炙热的太阳更加一览无余地挥洒在河面的波谷与我们的肌肤上。在河岸边已经被暴晒得如烤串的我们，原以为，河面上有强烈的阳光反射，会更加上烤下蒸，没想到，竟被一丝如雨后的清凉笼罩住，甚是快意！难怪人们消暑常常会找有溪水、池塘的地方呢。

忽然想到“上善若水”。水，能滋润万物，竟也可对抗酷热，却以坦然不争的姿态，义无反顾地流淌在苍茫大地上，诠释着有容乃大的至高境界。不知我们何时才能修炼到如水般的坚韧包容。

回头看看身后的侄女，问她好玩吗，姑娘使劲点头。希望她能真正感知其中妙趣，乐在其中。

换个角度观察世界，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并不是第一次坐羊皮筏子，但还是有些小激动。

坐在小小的羊皮筏子上看周遭，别有一番情致。瓦蓝瓦蓝的天空，一览无余的辽远坦荡，耀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洒在人间，古铜色的黄河被日光装点上一层薄薄的光辉，波涛轻漾，一河的光芒闪闪涌动。这古老浩瀚的黄河水呀，此时，犹如一匹被微风吹皱的巨幅咖色锦缎，更显绵绵软软，浩荡舒展，默默推向遥远的蔚蓝，笃定地涌向无尽的天光。

因为换了个角度观察世界，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们的小小扁舟，像一片树叶，在黄河水博大的胸怀里悠悠飘浮，无惧无忧，闲适畅意，任凭柔波大浪将我们送到新奇快乐的彼岸。偶尔遇上大浪涌动，旋涡频现，筏子便载着我们攀上波峰又滑入浪谷，我们轻叹，哦——我们像摇篮里的婴儿，像秋千上的孩童，摇来荡去，自在惬意。

河水徐徐流淌，而又宽阔无边，筏子客多数时间无需掌控，一任筏子缓缓顺流而下，一任手边的划桨在水上漂浮。望着身边沉默不语的汉子，看似闲适的他，一定在时时观望水势的轻微变化和筏子行进的态势，才能适时拨桨，确保筏子的航向。

旁边飘来另一只羊皮筏子，我们与上面的游客彼此打量着，新鲜好奇，大家从对方看到了自己的样貌，都兴奋地拿起手机对着彼此一阵狂拍。同舟的其他四人，听谈话是长沙人，兴奋的举着手机在视频中向远方的南方亲友直播着漂流盛况。

极目环顾，虽然没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喜悦与畅快，但还是萌生出远离尘嚣的悠然自得。右岸边，那隐隐古柳掩映下的黄河风情线上，正在上演着人间喜剧，游人如织漫步，老者弄琴高歌，舞者翩翩挥袖，蝉鸣声声低徊，水车呀呀旋转……而我们正在水上随性漂荡，并以旁观者的眼光冷静地远观着彼岸的喧嚣，竟生出几分超脱于凡尘的怡然与清醒来……回望左岸，连绵的北山，一路护送着黄河汩汩的脚步，同时安详地看顾着这座烟火城市的每一个平凡而精彩的细节。

“千年筏子百年桥，万里黄河第一漂”远远看见中山桥横卧在黄河之波。这座被誉为“天下黄河第一桥”的百年铁桥，是兰州最著名的地标，在所有我们能看到宣传兰州的画面中，最基本的构成要素必定有中山桥。

此时，我们的漂流也就到了该折返的时候了。

回程是向西而溯的逆流，我们换坐小快艇。羊皮筏子被放置在快艇最前端，与我们一起乘风破浪，应该说，我们是搭了羊皮筏子的顺风车，筏子必须回到起点去完成新的使命，而游客如果不愿意返回，可以就此别过，直接从铁桥附近上岸了。

与黄河母亲的亲密接触过于短暂，波光涛影里的惬意也太令人流连，再说，逍遥的漂流，一定要与刺激的快艇组合，才更加完美呀，不是吗？轻柔舒缓的旋律，适度嵌入激烈高昂的快节奏，才能烘托出更加动人的乐章。

我们果断选择乘快艇返回。

我们在浩瀚的黄河上劈波斩浪，在两侧飞起的白色水花中如箭般穿梭，伴着马达“嘟嘟——”的轰鸣欢唱，颇有些惊心动魄，瞬间，你就会在速度带来的飞翔快感中，生出胜却人间无数的心念呢，哈哈，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都可以不要……

弃挺登岸，回到了火热的人间。我俩商量，中午来一碗牛大（兰州人对牛肉面的戏称）就可以为此次出行画上圆满的句号了。步行来到不远处一家名为磨沟沿牛肉面总店，这是兰州人尤其是老兰州人最钟爱的老牌子牛肉面，也是时下的网红店。

好家伙！没想到，已经中午一点了，店内爆满，开票、交票、等面，都排着长长的队，汗流浃背的人们充斥在店内的每一个角落，不但所有的餐桌满员，每一桌旁边都站着几个人，随时准备补充腾出的位置，还有不停涌入的人们东张西望寻找落座。

端面的窗口时不时有人要求“不要辣子”，这让我确信，眼前爆满的盛况原来有很大一部分是外地游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为兰州人都会豪爽地要求“面大些，辣子多些！”（“面大些”意为——面量加大，同样的价钱，兰州牛肉面是可以要求加量的，西北人就是这么豪气！）。

最近听说中山桥从早到晚都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外地游客们占领着，现在看来，牛肉面馆也被游客攻陷了！我在窗口足足排了20分钟才把面端上，回头才发现，侄女竟然还没找到座位。

最后，我俩挤在桌子的一角，挥汗如雨地速速扒拉完面，匆匆离开。

内心充满着从前少有的地域自豪感的同时，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发扬好客和有担当的主人翁精神——快快回家，把兰州让给外地游客吧。

快看！筏子来了 中午来一碗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