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的心事

每年的三八妇女节，公司都会放半天假，男女都有份，那时我刚来公司不到半年，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好事。

我知道的时候，已是中午，突然有了半天假，一时不知怎么安排，所以磨磨蹭蹭的，摸到最后一个下班，想着回家看一部什么电影，打发这突如其来的小惊喜。

七小姐在园区大门前来回踱步，步子轻轻的，有些小跳跃，阴冷的初春还是能让她哈出薄薄的气来，灰白色的围脖罩着一身棕色的精致小棉袄。

虽然不太合情境，我脑中还是冒出“林深时见鹿”的句子来，看来还是要多读书啊。

你在等我么？她直接将了我一军，笑眼弯弯，笑齿白白，笑脸红红，笑语莺莺。

是你在等我吧，我随口笑着，心里也不无担心，她不会是真的在等我吧？

公司里的同事和领导都知道了，我跟七小姐越走越近，我却并没有认真去想过这种事情，只是胡乱应付她们：我才结了一次婚，七小姐都离过三次婚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远着呢。

是啊，我在等你，她笑着走向我，转身和我肩并肩。

我闻到一阵发香，并感觉我的应变能力在慢慢觉醒，想着这玩笑应该怎么接。

等我干嘛，我缓了缓脚步，调成她的节奏。

搭个便车，她笑，稍稍向前，指向我停车的地方。

你要去哪儿？我继续放慢脚步，几乎要停下来。

随便哪儿都行，她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回身，对我笑。

我忍不住笑：这也叫搭便车？

她继续笑：不然叫什么？

我停下脚步，一时语塞：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但你说要搭便车，总得要顺路吧，你都不知道去哪里，怎么知道顺不顺路？

她转身背对着我，继续向车棚的方向走：那，你知道你要去哪里么？

知道啊，我要回家，我起步跟上她的身影。

那不就是了，你要回家，路已经有了，而我要顺着你回家的路，搭个便车。

看吧，这玩笑开大了，又要开始动脑筋了。

我走快两步，追了上去：好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呢，不如，你来定吧。

这……

怎么？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我定就是你定啊，难道要让老天来定？

果然是个初春啊，不应该冷了，却还是北风阵阵，应该暖了吧，天又老是阴着，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之所以有这样的矛盾，或许是我们给季节划了一条并不存在的分界线。

我把头盔递给她：有心事？

没有啊，你有？

我笑：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

她带好头盔，跨上我的车，干脆利落地抱紧我的后背：哇，我暖不暖？

我笑，启动车子：哪有那么快。

是啊，抱久一点才有嘛，她说着，抱得更紧了。

因为我们都带着头盔，所以一路无话。

海滩上都是游客，三三两两地漫步。

因为是北风，海面并没有浪花，天空阴而不沉。

我们远离人群，来到一片僻静的海湾。

你看这大海，有什么特别的么？七小姐问我。

我感觉是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那他们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拍什么照？七小姐指着我们身后的人群。

可能他们觉得特别吧，我说。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笑。

说吧，你有什么心事？她又将了我一军。

我投降了：我本来是要回家看电影的，后来在园区门口看到你在晃悠，你说你在等我，又说要搭便车，搭了便车又不知道去哪里，这有心事的不应该是你么？

好像也是，但，我有什么心事呢？她自言自语。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本篇终于进入正题了：你的前方只有海和天，向前走，心事就出来了。

在七小姐的孤身远影变成海天之间的一个模糊的黑点时，我收到她的一条信息：看着一个人越走越远，是什么感觉？

我回了她一句：背着一个人越走越远，又是什么感觉？

她说：我觉得这天地大的很。

我说：我觉得这天地小的很。

她问：怎么说？

我说：看着你越走越远，天地再怎么大，我眼前的你都只是一个点，所以天地小的很。

她说：我眼前谁都没有，这天地越走越大。

我问：够不够装得下你的心事？

七小姐远远地走来：这是个好地方呢，你常来？

我说：我不常来，我有纸和笔，但我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你会写我的故事么？

会，但我不会写你那三个婚姻的故事。

为什么？

你不是离了么？

如果哪天我们渐行渐远了呢，你还会写我的故事么？

我说：会，到时可能是我的故事了。

这倒也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