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陛下。”晓月小姐说,“那我先退下了。”她转身走了。
我和老师跟着仁拓来到与餐厅相连的茶室。仁拓把灯打开,暖色的光把屋内的情形照的一清二楚。
屋子面积不大,大概五米见方。墙角立着几个柜子,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云体的字画,屋中央放着一个圆桌,圆桌周围有五个蒲团。
“你们先坐。我来沏茶。”仁拓这次没自称“朕”。
他大概是要我们坐到蒲团上吧。
这些蒲团有大有小,上面的图案也各个不同,我很快便挑到个大小合适、图案中意的。
当我跪坐到上面时,却被老师拍肩提醒,别用这个姿势。
“跟我学,盘腿坐。”他左右小腿交叉坐下,挺直脊背,双手搁在膝上。
老师说过,在中央平原,下跪是极少用到的。现在看来,似乎连膝盖着地都犯了忌讳。
我也坐下后,他便开始给我介绍这圆桌上的各种器具。当仁拓也入座时,老师正在讲解桌子正中央那个叫做围棋的东西。
“音姑娘也对围棋有兴趣吗?要不要手谈一局?”仁拓问我。
“她对什么都感兴趣。”老师替我回答,“但下棋还是免了,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下不过你。”
“没试过怎么知道下不过呢?黑白两色,围住吃掉,多简单的规则!你怎么就肯定我下不过皇帝陛下呢?”我问。
老师呵呵笑了:“那你们以后可以切磋一下。今天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先喝茶。”仁拓说。
我这才注意到,仁拓拿了一小包茶叶和一个盛满白色晶体的银杯。我指着那些白色,问:“这是什么?”
“极北之地的冰雪。”仁拓回答。
他把那一小包茶叶打开。顿时,我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这香气很微弱,于是我又使劲嗅了嗅。
他把茶叶全部放入小巧的茶壶中,同时说:“这个茶叶叫做怀云雀舌。正常人是嗅不到它干茶叶的气味的。”
仁拓眼下之意,是在说我不是正常人——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因为我根本不是人。但眼下,我希望仁拓将我当作一个人看待,于是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可没有嗅到它的香味。”
仁拓不说话,老师却笑出声:“笨徒儿,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
“既言有香,怎说无嗅?”仁拓解释道。
哎呀,这下糟了。
“好吧陛下,我承认我闻到了。那么,你会让不是正常人的我做你的伴侣吗?”我问仁拓。
仁拓抬起头,向老师投去疑惑的眼神。
老师摩挲着下巴上的胡子,对仁拓说:“这件事,喝完茶我再跟你解释。先喝茶,先喝茶。”他说完,又转头对我说:“你别再乱说话了。你这样让为师这个媒人很难堪啊。”
“哦。”点头之后,我缄口不言。
仁拓的双手正紧握着那个盛满冰雪的杯子。此时,他的手颜色发红。细细感受之下,我发现他的血液流速加快了,尤其是手部,而且身上那种名为真气的能量正在向手部集中。
再看杯中,冰雪消失不见,里面是无色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像水。
“这是怎么回事?冰雪呢?”我指着杯中问。我自认为问这个问题应该不算乱说话。
“冰或者雪是水的固体形态,加热后变成了水。”老师解释说,又进一步扩展,“你看那天上的云,其实是由无数的小液滴组成的。小液滴都是由水蒸气凝结的,水蒸气就是水的气态形式,几乎无处不在。物质的形态是十分丰富的,不同的形态之间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发生转化。”
原来如此,真是神奇。
“水蒸气?是指的水气吗?为什么要加一个‘蒸’字?”仁拓问老师。
这一串问句从他口里蹦出来,让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来雕像也会好奇啊——不对,会好奇的雕像就不再是雕像了。
老师看着仁拓,面含笑意:“你真是敏锐啊。一个蒸字,可以引发一场生产方式上的革命。你若是有兴趣,不妨让科学院和炼金公会的人才们从煮沸水顶开壶盖上面找找灵感,在当前的条件下,我觉得用不了几年就能出成果。当然,至于这种革命所引发的后续后果是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谢老师提点。”说完,仁拓闭上眼,仍旧默默地加热着那杯雪水。
他又变成了一尊雕像。
过了五分钟左右,他睁开眼,说:“水温够了。”
杯子上面飘着热汽,但是杯中水还未呈现所谓的沸腾之状。
他把杯中水往青瓷茶壶中倒了一半,放下杯子,盖上壶盖,用双手握着茶壶。香气自茶壶嘴飘了出来,越来越浓,过了片刻,便满室飘香。他捏住茶壶柄,又拿一个大杯,缓缓倒出一股鲜绿色的茶水。
对着我,他说:“怀云雀舌的香味太浓,第一遍泡出的茶水正常人是喝不下的。第二遍泡出的茶水才是清香怡人,宜细细品味。”
“所以,这个不能喝?”我指着那鲜绿色的茶水,或者说茶汁,问他。
“正常人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我却偏爱这初泡的雀舌。”他顿了一下,把杯中茶汁往小茶碗里倒了一点儿递给我,“音姑娘,你要试试吗?”
我点点头,接过茶碗。
当茶汁靠近鼻子时,那浓香已经差点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甚至都嗅不到其他的味道了,整个世界只嗅到浓重的香气。
真是新奇美妙的体验呢!
我伸出舌头,舌尖点在茶汁上,顿时感觉整个身体发软发颤——如果我此时是站着,我一定会软到站不稳;如果我此时是躺着,我一定会颤到跳起来——这味道——真的是太浓烈了!!!
到这种程度,味道几乎已经不能分辨我了——是香是甜是苦?或者既香又甜还苦?似乎都没有差别了。浓烈到极致的味道,香甜苦似乎已经混同为一。
我暂且把茶碗放下,把麻木的舌尖抵在牙齿上来回摩擦。
“是不是感觉味觉都快要失灵了?”仁拓问我。
“我第一次尝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他说,“一般人尝到这种滋味时甚至会昏倒,你比一般人可强多了。”
他的杯子已经放回了桌上,我瞅了一眼,里面已经空了。
“现在,喝第二道茶。”他把杯中的另一半水倒入了茶壶中。
这次飘出来的气味是清香。
仁拓把淡绿色的茶水平均沏到三个茶碗中,我们仨各取了一杯。
第二道茶的香味香得恰到好处——嗅着这香味,我想起了惭风姐姐的发香,那样的舒适而令人愉悦。
我先用舌尖沾了一点茶水,奇妙的感觉。奇妙地——刚刚还麻木不已的舌尖浸润在软软的清茶中时,味觉竟然又回来了。
像刚才喝忘情水那般把第二道茶喝完,我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清灵起来。我的整个身体都欢快地想要跳舞。
“第二道茶虽然好喝,但论提神醒脑的功能,却远不如第一道茶。”仁拓说。他喝得比我还快些,这句话是他等我喝完后,对着我说的。
仁拓可真是个奇人,那么浓烈的滋味,都快要把我冲的七荤八素,他竟然还能用来提神醒脑,啧啧。
老师还在端着茶碗慢慢品味着第二道茶。
听到仁拓这句话,他边品边说:“凡事,只注重结果,未必好。我觉得,品茶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至于,提神醒脑的功能,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仁拓没有回应。
“还有第三道茶吗?”我问。
“没有。”仁拓说,“怀云雀舌泡过两次后,茶叶中的精华便尽数融入水中。第三道茶喝起来和清水无异。”
唉,真是可惜呢。不过好在我的另一个茶碗中还有一点儿怀云雀舌的头道茶汁。
我用水把茶汁儿兑成一碗绿水儿,小心地尝了一口。经过稀释的茶汁不再有那种令人眩晕麻木的口味,但依然是香浓到苦涩。
果真是二道茶最好喝。我把装着绿水儿茶碗放下,不再饮了——这种体验有一点就够了。
“该谈正事了。”老师把还未喝完的茶水放下。他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在仁拓手边,说:“朱云、魔娃、银蛇胆,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仁拓点点头,把目光转向我。
显然,我才是所谓的“正事”。
老师摸着下巴,说:“陛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从前,人间有一位不老不死的帝王,他建立了不朽的伟业,体验了人间的一切,却独独没有体验过爱情的滋味。因他高傲、自矜,根本看不上凡间的女子。直到有一天,他梦到了一位仙女……”
“说重点。”仁拓打断了老师的话。
“呵呵,你还真是无趣。”老师说,“传说虽然是我瞎编的,但仙女却是真的。喏。”他指向我的方向。
不是说我是传说中的音精灵吗?怎么又改成仙女了?这个传说是瞎编的,那么音精灵的传说不会也是瞎编的吧?
“到底是狐妖还是仙女?”仁拓盯着老师问。
老师摊摊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顿了一下,他凝神盯住仁拓:“关键是你喜不喜欢她。你若是喜欢,是妖是仙又有什么分别呢?”
仁拓没接他的话,转而问我:“音姑娘,你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我看了看老师,他朝我点头。于是我回答道:“我的来历……像是个谜,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也很好奇自己的来历。”
停顿了一下,我注意着他们的反应。他们没反应。
于是,我继续说:“关于我的来历,真的没什么好讲的。我就直截了当地给你说说我的目的吧。现在,我想找一个男人做伴侣。你很长得很好看,很强壮,我想和你做伴侣。那么,你喜欢我吗?”
“下半身喜欢。”仁拓说。
“嗯?”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想上你。因你的面孔的魔力,激起了我的性欲。”
“真巧。我也很想和你……做爱。”
“咳咳。”老师咳了两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你们俩蛮聊得来嘛,还真是般配。”
“所以,你想把她送给我做我的女人吗?”仁拓问老师。
“不是送。只是介绍她来和你谈一场恋爱。”老师说。
“我不会恋爱。”仁拓说。
“我也不会呢。好巧。”我说。
“你看。”老师对仁拓说,“我就说你们俩很般配嘛。都没有恋爱过,还真是有缘分,你们正好借此机会在实践中学习一番。”
“音。”他又对我说,“你坐到他旁边。”
我搬着蒲团坐到仁拓身边。
我们三个的位置关系从稳固的等边三角形变成了尖锐的等腰三角形。
老师把我们打量一番,说:“男俊女俏,很有夫妻相。”
“朕不需要妻子。”仁拓说。
“但你总需要有人陪伴。仁拓,别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你很孤独,我知道。”老师说。
“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凡人抗拒孤独,英雄享受孤独。”仁拓说。
“你是英雄。”久久停顿之后,老师又开口:“但再坚强的英雄也难免有脆弱平凡的一面,不是吗?”
仁拓沉吟不语。
老师继续说:“我之所以撮合你们,只不过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关爱。至于你们的关系如何发展,我无力管控。英雄与凡人不是对立的概念——你是英雄,但首先,你是一个凡人。”
“她能为我生个孩子吗?”仁拓问。
听到这个问题,老师哑然失笑:“你们是当事人,我是第三者。你问我这种问题,我怎么知道?”
“能吗?”仁拓问我。
“没试过,不清楚。”我说。
“等下我和你试试。”仁拓说。
“行。”
“啧啧。”老师感叹了一下,“你们的关系发展的真快。还没牵过手,就要滚床单了。”
仁拓瞥了他一眼,说:“朕在行云宫里上了那么多女人,也仍未牵过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手。”
“唉!”老师无奈地耸耸肩,“你这个不讲浪漫的家伙。”
“行云宫是什么?”我问,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称。
老师回答我:“顾名思义,那里是皇帝行云布雨的地方。”
原来如此。交配→做爱→行云布雨,人类的修辞还真是奇妙。
“那么,音姑娘今晚就在行云宫住下。”仁拓说,“老师,你也要留宿皇宫吗?”
“不必了。”老师说,“最后,还有一件事:小音正在跟我学习中文,最近一段时间,我需要每天都来皇宫教她。你给安排个时间吧。”
“每天十六时到十九时。这样,大约还要教多久?”
“七天。”
我未来七天的日程就这样被他们决定了吗?除了学习语言的三个小时,其他的时间要干些什么呢?七天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日子呢?
仁拓忽然站起来,说:“八点半,朕要去行云宫了。你们继续聊。待会儿劳烦老师你带音姑娘过去。”
“好的。”老师说。
“你明天可以和容嬷嬷一起去皇家宝库,任选三件你需要的物品。”仁拓说。
“怎么多了两件?”老师抬头问仁拓。
“用来回谢你送朕的礼物。”仁拓说着,开始往外走。
礼物?指的是我咯。好奇妙的感觉。
老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忽然地。
他说:“虽然我早已了解你的臭脾气,但是——我仍然觉得你是在侮辱我。你的皇家宝库,我不稀罕了!”
仁拓顿了一下,说:“随便。”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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