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是的,在人的一生中,没有哪一次相逢不是倍感珍惜的,没有哪一次离别不是难舍难分的。当他再次面对河畔时,那洁白无瑕的绒雪,早已覆盖了昔日的创伤,留给他的只有那美好的景象。日记里,[咏怀渭水]早已写到了遥远的篇章,从早些年“秋风思渭水,落叶拥长安”的思念与彷徨,到如今“青山都不见,灯火照鱼眠”的平静与坦荡,我想,在他心中,没有一首不是在怀念那片热血的土地,没有一首不是在赞美他那身后的河流。
在他如今的认知中,那原先光鲜亮丽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他只怀念那遥远的村庄。渭水河畔已然成为了内心最坚强的屏障。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河流,奔腾不止,生生不息。渭水河畔,在他心中早已不是地理上的标识了,它更像是马尔克斯的马孔多,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又或者像贾平凹的秦岭商洛。那里是生命的起点,那里埋藏了一群人的艰辛,也记述着自己的荣耀与青春。候鸟从那里起飞,也会如期地返回。渭水河畔,它是生命的默契,它是理想的真地。
第一章:
时间飞逝而去,一切都在变化。原先心心念念的河畔,如今也变了模样。树叶绿了又黄,花了开了又谢,生命累了,也终将埋葬于脚下。似乎只有变才是真正的不变。是的,但是有些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不变的是坚实的河堤,不变的是宏伟的大桥,不变的更是那至死不渝的西北情怀。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难免都有点念旧。思绪就拉回到过去,寻找陌路上的自己。那是一九八八年。在农村,计划生育这根弦还绷得紧紧的。周山县政府和计划生育站为了响应国家当时的生育政策,缓解基层农村精神文明落后与人民生理需求之间的重大矛盾,也多次组织过“精神文明粮食”义务送乡活动。镇上负责计划生育的分站长刘长海也就是那年被派到至水河流域来巡回播放电影《霍元甲》的。
在三北的脑海里,他仍然记得他的出生给这个原先就不是很富裕的大家庭所带来的那一场痛苦与不幸。母亲生他的那年正好赶上了农村计划生育的高潮期。村里大队部的院墙上,村里的巷道里到处都粘贴着大红标语。那会儿国家出台的计划生育政策提倡少生优生的生育方针,强有力的控制人口的增长,对于超生的夫妻家庭要进行罚款,和土地回收,并且不给新生儿上户口…。因此,在三北六岁之前,家里的户口簿上是没有他的名字的,而且至今也都没有分到田地。就是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下,对于至水河畔的耳官村来说,那时这里的人们却都在拼命的偷偷生孩子。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主导着大部分家庭的没有知识的甚至是文盲式的家长,因此他们在那方面的目的和行为也是直到生出男娃为止。到后来三北才知道,当年村里有个姓许的人家,结婚十年一直想要生个男娃,他们觉得:生男娃就可以延续香火,就可以以后养老送终。但最终以第八胎生个女娃而结束了他们的念想。那家一生中共生了八个女娃,三北只对他家最小的女娃有所记忆,她是他小学时期一起念过书的同学。现在的她,听一个老同学曾提到过,也刚当上了妈妈,生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三北是家里最小的,排行老四,在他的前头,有三个姐姐,每当听母亲说起他们出生时的经历,他就暗自嬉笑,觉得自己很幸运。母亲在农田干活时在草垛里生下了第一个姐姐,出生那年家里人都表现的很激动。不管是男是女,对于张家的第一个新生命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到了第二年腊月,母亲冒着计划生育的风险生了二姐,父亲当时也很是暗自欢喜,就拿着三北爷爷当年遗留下的兔枪去至水河畔的荒草丛里打野兔来给自己的媳妇熬汤补身子。但三北的奶奶她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了。二姐的悲惨遭也就来了。三北当时听了母亲的讲述简直不敢相信。她说奶奶见到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二姐,坐在后来三北的二爸用作结婚的那间房子的床上时,奶奶就不是很待见她。觉得第二胎还是个女娃,就很不客气的对待当时结婚不到三年的只有二十三岁的她,让她月子都没坐完,就开始跟着三北的爷爷和爸爸在地里劳作去了。记得有一次,晌午回来时,母亲准备给二姐喂奶,却怎么也没在房子里找到她那弱小的身体。情急之下就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像发疯似的找二姐,最后跪在地上边哭边拉扯着奶奶的衣角,求着三北的奶奶告诉她把孩子藏哪去呢。奶奶似乎也是被母亲那发疯似的举动给吓到了,就心口像刀绞一般艰难地说出了丢弃的地方,告诉母亲:我把老二给丢在了房后边的沟渠的桥上了,在箩筐里放着,这会儿估计都被狼或者野狗给祸害了…。听完之后,三北的母亲边哭边嚎叫着匆忙地奔向我奶所说的那个地方,最后被找到了,并且安全的带回了家里。这就是二姐那戏剧性的身世。到了母亲结婚的第五个年头,刚过完农历的新年,三姐就出生了,听三北母亲的回忆和他观察母亲曾经无数个难眠的夜里醒来擦拭自己的眼泪的行为时,就能感知到,三姐不会有好的下场,往往提起三姐,母亲脸上就会显露出太多的遗憾和悔恨。那年春节刚过完,母亲临盆的时间就到了,父亲拉着架子车把三北的母亲拉到了镇上的卫生院,最后把三姐生了下来,虽然接生条件非常有限,但母亲和三姐也都平安。在疗养的一个星期里,三北的奶奶也曾炖过一盆鸡汤象征性地给送了去,但出院后,还没等着回家坐月子就让奶奶把十五天大的三姐给送走了,听三北爷后来说过,那是外县的什么人家,总之在那时候感觉离耳官村十万八千里。
当母亲生完三姐后,家庭的重组也就开始了,作为原先的一家之长的奶奶覃氏,在分家的时候只给了母亲五只瓷碗,一口米缸和一些少许的粮食。在当时看来,二爸的年纪也到了要结婚的时候了,可能是因为这种原因,觉得负担越来越重,就催着父亲赶紧搬走另起炉灶。自私的奶奶把母亲的婚房给腾了出来。到后来那也如实的成了二爸的婚房了。在三北没出生之前,三北家四口人过着和村里其他人家情况一样的的日子。在河畔路的北坡下,田间地头的低洼地里,几十户人家用苞谷杆围搭起来的庇护所里生活着。
很多年后,这些当初被净身出户的长子们都变成了最默契的长辈和朋友,张三北亲切呼唤他们为肖叔、孙伯伯……,他们的孩子也都是他最好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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