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骑

不是风火轮，不是白龙马，它不能千里，也不通人性，却是最实用，最贴心的伴侣。

01

“搞定，可以回家了，温暖的被窝呀，我离开你太久了。”

猛按一下回车键，看着代码上传成功，我背靠向座椅，头前后左右活动，慢而有力，咔咔四声脆响过后，我长舒一口气。

环顾四周，除了主机的声音，连只鬼都没有。小时一个人面对黑夜，想哭不敢哭，现在一个人，想乐也乐不起来，从害怕到享受孤独，生活的点滴给予我成长。

我站起身，巡视着办公室，时而认真，时而恍惚，时而微笑，时而悲伤，时而鄙视，时而欣慰，足足五分钟过后，开始整理东西。

那天走了狗屎运，本以为又是个不眠夜，可那时才凌晨两点，不由得佩服自己，很像吃了大力丸，实力大增。

“你见过凌晨4点的洛杉矶吗？”

这是偶像科比的金句，曾经无数次给我鼓励。那时的上海，灯光昏黄，行人寥落，还飘着淅沥的小雨。

面前是我的老伙计，相伴四年的电瓶车，虽说是个二手，但买时还是很新，现在尽显沧桑范。

泛白的车身，还能依稀显现些蓝漆，后视镜不翼而飞，塑料壳满布裂纹，一切好像都在说，除了风雨，它还经历过不少擦蹭。

我掀开座下的盖子，拿出雨披，又轻轻放下，穿好后骑了上去，右手向前逆时针旋转，我们飞奔而出。

“你就骑这车，卖破烂都没人收，也太抠了吧。”

风呼啸而去，雨扑面而来，我飞快的骑着，想起同事的话语，有点生气，又有点同情。

那人刚买一辆全新的，配了三把锁，在楼下放了会，也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没了。

前后不超5分钟，这不是玩笑，却有其事，很多人有相同经历。

02

第二天，才六点多吧，天已经大亮，我已经起床了，邻居们还在睡觉，简单洗漱后，我骑车出发了。

顺着铜川路，一路向东，经过两个路口，在第三个路口左拐，再骑150米左右，就到了双河绿地游园。

六年里，我不知走过了多少遍，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都是这样，慢悠悠的骑着。

四年前，老婆怀孕时，我常载着她，她搂着我腰，脸贴我后背，一路嘘寒问暖。

“你敢上来吗？你敢下来吗？”

记得有一次，一条小狮子狗，汪汪的叫，一路猛追，我不敢加快速度，它也不敢靠近，就这样走走停停，保持着一米距离，让我想起了八戒和沙僧，互相挑逗的场景。

“没地方了，我也要坐。”

两年前，老婆还是坐后面，中间还有夹心，儿子小嘴不停的嘟囔，占了一点屁股的我，再往前挪了挪。

他那时一岁半，怕他前面站着危险，就三人坐一起。有点拥挤，特别是我稍微急停，就真成了夹心饼，他身子扭来扭去，小脚蹬蹬踢踢，想要脱离困境。

如今我一人，看着这些花花草草，满是回忆，门口的那片水泥地，儿子抱起球，欢快地跑来，我伸手预搂，却两手空空。

旁边那片花地，老婆和儿子一会挖土，一会拍照，一会躲到树丛，我假装找不到，却偷偷吓她们。

再靠里有个凉亭，老婆在此休息，看着湖水，吃着零食。我扶着儿子，沿着水泥台跑动，他非要跳来跳去，顽皮的不行。

03

出了公园，我一路向东，来到了图书馆，这里很大，高十几层。里面除了借书，还有儿童游乐中心，夏天特别热，这里就成了我们的活动场所。

那时儿子刚从老家回来，和我还不熟，别说抱抱，说话也不搭理。只有坐在车上，才找到点默契，他一会按按喇叭，一会开关前照灯，一会掰掰后视镜。

我带他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也玩了一回又一回，在小区里，在附近小路上，这样晃悠了一天，我们才建立感情。

有几次我一人带着他，开始他站在前面，一本正经。刚过了两个路口，就头往下载，显然是瞌睡了。我骑着车，没办法，只好两腿夹住，把他头靠我手臂上。

就这样睡了一路，越是艰苦，睡的越香。到地方，搭积木，钻“山洞”，溜滑梯，踢足球，扔篮球，玩的不亦乐乎，生龙活虎。

如今，我在门口，悄悄的凝视。设施完好如新，玩具增多依然干净。成群的父母陪着孩子，有的远观，有的近扶，有的递水。

有欢声笑语，也有打闹哭泣，但没有埋怨，只有理解和宽容。小孩子间的，大人与孩子的，大人间的，这应该就是和谐。

“先生，你是来接孩子的吗？”

“我来看看情况，明天再送孩子过来。”

馆内工作人员，不知是热心，还是警惕，看我观察了半天，微笑询问。我不敢如实答复，笑着又看一会，悄悄离开了。

04

出了图书馆，我沿着大渡河路，一路向南，走到了长风公园。这里很大，特别是里面的湖，不仅宽阔，水也很清，我一家人也玩过多次。

这次我并没有进去，而是转到云岭东路，经金沙江路，骑到了金运路。再一路向北，转到陇南路，向东直到桃浦路，等到靖边路交叉口，右拐回到住处。

这一圈下来，足有三十公里，在电车里程范围内。这是我和一个邻居，两个男人，一起骑过的路程。

客厅分成的两个单间，我俩隔板而居。远亲不如近邻，相隔不过一块板，相离不到五公分，除了能听到呼吸，还有微弱的体温，能不成兄弟。

我比较宅，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住处看书。他则是满上海晃悠，不是在这区，就是在那区骑行。

每个周末，他一人一车，踏遍了上海街头巷尾，这周长宁，下周黄埔，忙的不亦乐乎。回来给我讲，看到的趣事美景，遇到的风土人情。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我们俩车满电，玩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走停停，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头攒动，也没人拉我们，提供特殊服务。

没看到什么景，却碰到了修路，尘土飞扬，相当难走。可就这样，心态放松，感觉不虚此行。

回来路过大排档，我们俩腐败一回，点了两个小菜，喝了两瓶啤酒，我们细品慢嚼，持续了两个小时。

当时正是饭点，老板和顾客不停投来目光，我们互相瞅瞅，不像来吃霸王餐的。过后想想，耽误了人家生意，我们不应该吃的理所应当。

05

“你这电瓶车，锁都生锈了，300到底卖不卖？”

修车师傅的问话，打断了思绪。这不过年了，闲着没事，要大清理，三年前买的电瓶车，是最理想对象。

停在小区里，想着还能用上，可一年过去了，一直吃灰。本是最方便的工具，可面对班车、乘用车和小黄车，三路夹击，就变得一无是处。

又是分离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五年前，离开上海的种种场景。那天，超市、商场、菜场、甚至常去的药店，我也进去看了一圈。

当晚，谢绝了水煮白菜和青菜，我整了顿大餐。有鸡有鱼，有米也有汤，锅碗瓢盆再用这一次，也就谢幕收场。

第二天我来到了附近的修车铺，一如当前场景，老板仔细检查，我俩刀光剑影，来回还了几个价，最终敲定。

驮我几年的兄弟，就这样被丢弃，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因为相信师傅会翻新，它还会继续自己的使命。

“要搬家了兄弟，不能吧！”

邻居还是个男的，可已经换了人。风扇台灯等物品，能二次利用，那哥们离开时，给了我，现在我转给他人。

想起他离开时，我也是这么一句，他不知是无奈还是高兴，这种说不清，这时我才感同身受。

工作辞呈，领导批复已满月，本来两个星期就能走，可项目没做完，客户急着要，就拖到了现在。

那个下周一，办好手续，就与公司，与同事，也与这个城市，说再见了。今天就是该打包的打包，该变卖的变卖，能送人的送人，能带走的也不留下。

在上海工作了八年，来时一个包，当时还拉着恋人。离去还是一个包，却孤单一人，还好会在老家会合。

这两辆电瓶车，都帮了我不少，给了我和家人很多欢乐。感谢它们，也祝愿它们，找到更好，更珍惜的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