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空乌云密布,下着瓢泼大雨,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时不时伴随着几声响雷,是一个太平常不过的雨夜。
江远奇正在夹菜的手猛地一抖,收回筷子放在碗边,父亲的话犹如一记闷雷在脑海炸开,很显然,父亲不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放过他。
“你李伯伯那边也暗示了好几次了,差不多就把时间定下来,省得费心。”
江远奇沉默良久,缓缓开口:“爸……我……”
父亲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别跟我说你不想结婚那些话,你要想清楚,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几千名员工,既然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必须摸着墙壁走到黑。”
公司发展正处在瓶颈期,李叔的融资对他们至关重要,一旦撤资整个公司将面临因流转不够而直接破产或是被收购,他们认为他跟李雪涵情投意合,两家一旦联姻,李家帮他们渡过难关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江远奇定了定神,咽下嘴里的菜,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问:“如果我不呢?”
父亲并没有愠怒,像是料定他会此般,“那你就滚出这个家。”
江远奇恍然一笑,开门离去,那个笑容包涵太多复杂的情绪,有难堪有无力还有数不清的犹豫。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仿佛回到大学时期,每次下雨叶珥总爱轻轻踢踩路上的水潭,即使裤子弄脏也乐此不疲,脸上的纯真笑容还历历在目,后来短暂的几次会面中,他再也不曾看到一丝笑意,他跟叶珥之间的最后一根弦早在时光的洪流之中冲断了。
江远奇不假思索的拨出电话,他决定了,他愿意抛弃一切去换叶珥。
他抢先一步开口:“小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叶珥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什么事?”
“见面说,我在街心花园等你。”
如释重负的挂断电话,心里那块石头轻轻落了地,难的不是那件事,难的是如何迈出下决心的那一步。
星空咖啡厅二号包间,安叶慵懒地坐着,看着略微紧张的徐没,“你不要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不怪你,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好朋友三个字在徐没心上重重一击,彼此心里都清楚,因生活困苦而选择分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不够爱,他们是爱过彼此的,只是爱随着时间的打磨一点点变薄变透明变不堪一击。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两个人平静的交错,遗憾地错过。
“徐没,我之所以约你见面,就是想告诉你,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看你现在也理你的梦想越来越近,由衷的为你感到开心,你不用总觉得亏欠我,我从来都不怪你。”
“另外,我今天约你主要是想替我爸给你道个歉,那时候在发布会拿刀的人是我爸爸,你也知道,刚跟你分开的那段时候我身不太好,我爸他也是误会了才会这样偏激,真的很抱歉。”
安叶说完,淡淡地笑了笑起身离开,至始至终,徐没像是一个旁观者,这段对话是安叶一人的独白,他听完了,她便走了。
对与错,感情这东西该怎么评判,故事已经说完了,连圆满的心思都已不在了。
徐没回到家,收拾了下脏乱的屋子,翻了盒泡面泡上,才发现已经过了保质期。敲门的他恰好遇上了准备出门的叶珥,手尴尬的放在半空中。
很少看到叶珥这么精心打扮,她一向都是比较简单随性的,徐没细心的注意到她连还戴了首饰,那条项链她去杂志社面试的时候戴过。
几乎脱口而出:“你去见谁?”空气突然停滞了,叶珥整理好衣角,“江远奇。”这个久违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蒙了层灰。
“我有事跟你说。”徐没有点急切,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条件反射的想要阻止叶珥。
叶珥走进电梯:“回头再说。”徐没的脸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消失,总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空落。出租车停在她面前询问,她呆呆的没有回答,像个傻子。
江远奇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情感和理智都告诉她,她应该先听徐没的话。她给自己找了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江远奇想见就能见,大明星不是想遇就能遇的,她走回去的步伐自然的加快了许多。
咖啡厅里的江远奇,看着屏幕上的短短几个字,低着头,“有事,不来了。”连下次再约的客套话都没有。
敲开徐没的门,叶珥半秒呆愣后狂笑不止,“徐先生,你这个狂拽炫酷的发型难道是你揪出来的吗?”
徐没以光速消失到在她眼前,冲进洗手间,问到:“你怎么回来了?”
叶珥在房间转了转,拨动着柜子上的沙漏,“你说你有事情告诉我我就回来咯。”
徐没满脸的惊讶,和欣喜,就远远的看着叶珥一动不动。
叶珥撇撇嘴,“看你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那我回去了。”突然有点后悔自作多情,在心里小小的纠结下是该去找江远奇呢还是回家睡觉。
徐没叫住出门的她,从包里翻出礼物递过去:“叶珥……恩,恰好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叶珥接过盒子打开看看,翻了个白眼,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亮晶晶得可以闪亮她狗眼的玩意儿好吗?
“你就为了给我这个?”
“对啊。”
“谢谢你啊,真好看,我好喜欢。”
“那个……我饿了。”
26
命运总是如此,在快要自暴自弃时丢给你一点光亮,在恃宠而骄时再把你摔进泥潭,它像一个无形的享受者,以调弄人世作为消遣乐趣。
小西尖叫着把手机递给他,他上张专辑主打曲霸占了各大榜单首位,有望评为年度最受欢迎歌曲。
作为歌手得到的认同让他兴奋,发自内心的感谢那些认认真真听过他音乐的人,他想,或许,这样是对的。
徐没跟经纪人眼神相对的那一秒,彼此都心有灵犀的读懂了,先不休息了,趁热打铁。
他每天在各大综艺中跑,写歌的时间跟休息的时间很自然的重叠了,在音乐逐步得到更多人赞同的时候,身体也开始吃不消。
他半年没有见过奶奶了。
打开微信,他看到叶珥的信息,“你的歌被评为年度最佳了,恭喜你。”徐没觉得她没说:“你被评为年度综艺人了,恭喜你。”真好。
叶珥也是那个尊重他音乐的人,他知道。跟别人是不相同的,她懂他每首歌背后表达的一切。
颁奖典礼前一天,奶奶去了他家,他在监控里看着她东摸西摸抱着他照片出神,心酸和愧疚在心里翻涌。
他仿佛听到她说:“一年见三次,那么接下来的半年我可以见我的孙子……三次。”像一个数自己手里有几个棒棒糖的小孩,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傻笑。
等录完徐没的部分,他再拿起手机,吓得心一跳,奶奶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他忘了言语,打电话给叶珥,声音都在抖,“叶珥,叶珥,你快去我家看看我奶奶,快去。”挂断电话哆嗦着打了120。
叶珥被徐没的急切吓到,印象中他从没有如此慌张失态,五位数的密码她硬生生按了三遍才正确。
看到躺在地上的徐没奶奶叶珥也慌了,蹲下身为她做急救措施,怎么摇都摇不醒,直到送她到急救室,叶珥都还属于灵魂出窍状态。
当年外婆也是这样躺在她怀里,逐渐失去温度,那种感觉就像你握着一杯热水,感受它逐渐变成冰冷。
医生说渡过危险期时候,叶珥真是如释重负,脚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用棉签给奶奶润了润嘴唇,人却一直未苏醒。叶珥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替到嗓子眼,直到奶奶苏醒了再睡着她才这么点松懈下来,全身突然变得无力。
打了热水给她擦拭身体,她轻轻的握住叶珥的手,那种亲切的感觉让她为之一痛,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手背。
奶奶,你一定要好起来,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她尝过了,她不希望徐没再去体会,不希望任何人再去体会。
小西唯唯诺诺的告诉徐没没有机票之时,徐没差点疯了,最近的一班高铁是四个小时后,他租了辆车,从北京开回上海,不知道自己开了多少个小时,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在自由支配着双手。
中途叶珥给徐没拨了个电话,说奶奶情况好了许多让他坐高铁回来。
徐没心稍微放下一点,脚下的油门却丝毫没有松懈,快一点,再快一点。
徐没赶到医院就看到这样一幕,叶珥握着奶奶的手哭得伤心欲绝,奶奶闭着双眼,他呆呆的站在门口不敢向前一步,就像很多股力气在拉扯着他,快把他撕碎。
叶珥抹干眼泪疑惑的问他:“怎么了,你不进来吗?”徐没张大了嘴看着她不说话。叶珥拉过他:“放心,奶奶只是睡着了,刚刚醒过了。”
他眼神里的暗淡散了散,被一片明亮替代,那种感觉就像……劫后余生。
他走过去轻轻拉过奶奶的手,在她额头吻了吻。
“开车回来的?”叶珥低声问他。
“嗯。”
他接过叶珥手里的毛巾给奶奶擦手,“叶珥,谢谢你。”
叶珥笑笑,“没事。”她也累了,躺在旁边的病床靠了会。
奶奶中途醒来跟徐没聊天,生龙活虎的样让在场的人都心里舒坦了许多。
接下来的两天,奶奶的身体有所好转,主办方也催得紧,徐没就继续工作了,叶珥跟他爸换班照顾她。
一裆真人秀手机都交给了制作组,背包里亮了又暗亮了又暗的手机预示着不可逃避的祸端在以一种张牙舞爪的方式袭来。
叶群站在人群外围,挂断电话,发现额头都有了一层薄汗。
她的大脑停止运转,奶奶临走前让她转告给徐没的话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插在心尖,缓缓往深处钻。
手机突然响起,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平复自己,缓缓地说:“徐没,奶奶她...”
徐没赶到时,心跳仪还在闪,徐没一个劲的叫着奶奶,然后波浪线逐渐变成平整的直线,晃得人眼睛发酸。
父亲在旁边说,“医生,把线拔掉吧。”周围的一切都与徐没再无关系,他傻傻地蹲在那里,不为所动,脸上是无法言明的表情。
徐没想跪又被周围的人拉住,数不清的力量拉扯着他,他快被撕碎,拼命的挣扎着挥动着。叶珥忐忑的走过去,轻轻拉过他的父亲:“叔叔,随他去吧。”叶珥太理解他现在的心情,那种自责、懊悔、悲痛不是语言可以表达的。
在巨大的伤痛面前,任何形式的语言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葬礼办得很简单低调,叶珥也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圈外女孩,是个优雅漂亮的人,她脸上的悲伤不比在场任何人少。
叶珥冒出一种荒诞的想法,在这里,她是一个外人,外人是没有资格表示悲伤的,任何的痛苦情绪在别人眼里都是惺惺作态。你谁啊?你跟她没相处过,感情都没有,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27
那段时间里,徐没唯一的任务就是睡觉,张明很体谅的给他推掉了一系列工作,就连相关的损失也是半个字没提,每个人都在放纵他。
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大众眼前,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矫情文章和远道而来的问候,叶珥不禁想,这些关怀中有几句是真的呢?
叶珥一次次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敲了下去,等了半响,没人开门她只好直接按密码走了进屋子。
迎面而来的酒气让她有点惊讶,叶珥给躺在沙发上的徐没盖了件外套,收拾好满地的酒瓶,扔掉了烟头,回家熬了碗粥端过来,试探性的叫:“徐没?”徐没睁开双眼说道:“你来了啊!”并无任何反常,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进房间洗漱完就大口的喝完了整碗粥,叶珥有些局促,不知作何反应。
“徐没,我们出去走走吗?”
徐没没有回头看叶珥,眼睛盯着窗外,声音依然温润:“明天好吗?今天我有点困了。”
叶珥没说话,徐没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就像三年前那个在北京街头他失意的夜晚,他什么都不用说,所有的叶珥都明白。
“奶奶让我告诉你,她最开心别人跟她说,你看你孙子又上电视了,她说你只有在镜头前的样子才帅。”
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在这个夜晚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她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奢望能以此减少他千分之一的痛楚。
叶珥来过的第二晚,安叶来了,她的安慰不像叶珥般带着距离和顾虑,简单直接,拥抱亲吻,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徐没,他的身边并不是空无一人。
那晚过后,他们的生活表面上都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但是有些东西在背地里发了本质的改变。
此后两个月叶珥遇见安叶的次数频繁了许多,那是一个平常的晚上,徐没不在家,叶珥叫住了敲门的安叶。
“他好像还没回来,外面热,要不然你先来我家坐会吧,顺便等他回来。”
安叶环视了一圈房间,最后目光聚集在了桌子旁的餐具上,漫不经心的问:“一个人住?”
“嗯。”
“但是你家里的餐具都是一式两份呢。”
“偶尔会有朋友来家里吃饭,就多准备了一份。”换作以前,叶珥不会搭理陌生人的这种问题,而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才能让安叶明白,自己不是她的威胁,她跟徐没就只是朋友而已,
安叶笑了笑,一声轻哼,“徐没吧!他啊就是懒,宁愿天天吃泡面也不愿意自己做饭,跟他做邻居,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叶珥笑了笑,心里暗自感叹,真是聪明的姑娘,几句话就泾渭分明,但是她跟徐没,的确只是朋友而已。
那天晚上的对面,爆发了非常激烈的争吵,或者说单方面的发泄更加贴切,安叶把酒杯摔到地上,几缕发丝杂乱的挡住半张脸,早已不复倨傲模样。
“徐没,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和好?从奶奶走后,我每天安慰你照顾你,我哪一点对不起你徐没。”
徐没有些局促不安,前段时间因为失去至亲的痛楚,使得他无暇分心顾及到安叶的关怀,对她的付出照单全收,使得她误以为徐没重新接纳了她,使得她以为她们重修旧好。
徐没理亏,语气也自然轻柔:“小叶,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早都消磨殆尽了,何必重蹈覆辙呢。”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爱我了?我不信,不可能。”
徐没揉了揉眉心,有些难过:“小叶,你问问你自己,你还爱我吗?或许只是不甘心呢。”
安叶冷笑了下,摔门而出。
微笑像是在铺陈一种遗憾,呼吸声在徐没耳朵边回荡,听起来如此凄凉,不眷恋相爱时的时光,只在意离开时有多风光。
徐没自私地想:我不必愧疚,错过错的,对的才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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