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房思琪

01

黎明发烫，神灵沉睡，天光乍现。

整个世界像被孵化的宇宙。

海风吹过思琪光滑洁白的脸庞，吹不起一点皱褶。她把凌乱的头发绑了起来，看起来像个精神的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望了望海的那一边，没有尽头。

大海，功德圆满的样子。海浪无辜又放肆。

可她看见了火山爆发，山崩地裂，泥石流还有绝望又突兀的断层。

世界粗糙还布满暗疮。

这是看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我的感受。真的很难找什么形容词去评价这本书，我只能想到这个场景。

这本书是唯一一本，我有想把每一个句子通通都抄下来的想法的书。

明明是个据理力争，什么事都煞有其事地谈自己的观点的人，却在面对房思琪的时候如鲠在喉。

漂亮的，早熟的，读文学的，自尊心强的一个女孩子。

《比萨诗章》里有句话。

我曾试图建立这样一个乐园啊/但我与世界争斗时/失去了我的中心/一个个梦想碰得粉碎/撒得到处都是。

一个又一个房思琪撒的到处都是。

02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或者它真实发生着。

房思琪和刘怡婷是情同双胞胎的一对好姐妹。她们一样独特，一样早熟，读一样的文学。

她们住在别人眼中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公寓里。

嫁进钱家的伊纹是她们的忘年交。像是思琪长大了的样子。

住在思琪家楼下的，被人崇拜的已婚的补习教师李国华狩猎女学生的经验很老到。他诱奸了十三岁的房思琪，借助思琪的自尊心，谎称这是爱情，性侵她五年之久。

思琪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她逼迫自己爱上自己的老师。失眠了五年，两千多个夜晚。

她谁也没有告诉。人生戛然而止地停留在了十三岁。

直到怡婷接到警局的通知，带回被判定已经疯了的思琪，看到了思琪的日记，一切才真相大白。

我知道我干瘪的叙述连这本书所传达的痛苦的凤毛麟角都无法触及。那分明就是真切的受害者的控诉。

看完林奕含的书和她婚礼上演讲的音频，是欲哭无泪的感觉，仿佛有东西堵在心口，挥之不去。

整个社会对精神病患者，嗤之以鼻。极度锋利的偏见，毋庸置疑的远离。因为我们不曾触及那些痛苦，连千万分之一都不曾感受。

“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思琪在面对追求者的表白时，面对那些男生天真而蛮勇的喜欢时想起的是这些。

她的夏天永远停在了十三岁。

03

李国华管这叫爱情。他用世界上最庸俗艳丽的词来形容，一遍又一遍哄骗着一个又一个无知的女孩。

一面把她们从美好花季拖进深渊，拖进地狱，一面笑脸盈盈地扮演正人君子，功德圆满。

最心疼的那一段是，李国华第一次牵起思琪的手。

“他自己也勇敢不已的样子。虽然是半夜陋巷里本来不可能有人。抬头又是满月，她突然想到天地为证那一类的句子。”

“太罗曼蒂克了，她很害怕，太像爱情了。”

好难过。

她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即使她无数次问老师，你爱我吗？但她无处可逃。

思琪问妈妈，“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妈妈说：“性教育是留给那些需要性的人的。”

“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没开学。”

这大概是社会的普遍现象了。“谈性色变”反而是施暴者犯罪的温床。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善良，要有礼貌，要有爱心。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这个明亮的世界还存在着这么多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泥淖。

老师永远都是德高望重的，正人君子，教书育人，春风化雨的人设。

我从不否认，可是这个世界上哪个行业没有人渣。李国华披着这柔软的，人人尊敬的羊皮更加肆无忌惮地施暴。

我想起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高三女生疑似被老师猥亵跳楼的新闻。

她是另一个房思琪。

她也鼓起巨大的勇气去诉讼，期待恶有恶报。可是恶人非但没有得到惩罚，学校里的同学们孤立她，远离她，指责她败坏老师的名声。

根深蒂固的大众所趋。

难道年轻的思想就是如此愚昧的吗？维护着人面兽心的施暴者，受害者就只能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被隔离和谩骂。

真够可笑的。原来这个社会就是一场最荒诞不经的闹剧。

像《素媛》，像《熔炉》。

罪魁祸首全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即将被释放，他们还在逍遥法外，他们在社会的保护伞之下好人一样活着。

04

伊纹姐姐是思琪来不及长大了的样子。长大了的思琪，亲爱的伊纹姐姐承受着她最爱的丈夫的家庭暴力。

那个男人对她说着你是我第一次见面就想给你买钻石的女生。

也是那个男人打死了她肚子里孩子和对这段感情最后的希望。

你看，长大了的思琪，过的也不快乐。

女性和儿童，作为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手无寸铁，全身赤裸。

强暴是社会性的谋杀。文末的书评里嵌着这么一句。

整栋大楼的人都知道钱一维有暴力倾向，说穷死也不把女儿嫁给钱家的张太太把伊纹介绍给钱一维。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安静地路过，路过暴力，间接实施着暴力。

李国华所在的补习班官方，班主任，各科老师，还有班主任狼狈为奸，掩护着，包庇着李国华一次又一次的犯罪。

“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精神的癌；假装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有铁栏杆，栏杆背后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你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

“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也许会被退学，也许会离婚，也许会死胎，但是，思琪连那种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都没办法经历。你懂吗？”

伊纹姐姐这样对怡婷讲。我说不出话来。

小说的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要是能住进这里，一辈子也算圆满了。”

讽刺至极。穷人们梦寐以求的有钱人的生活下是汹涌又肮脏的暗流。

这座辉煌的，丰硕的大楼里，藏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像伊纹姐姐夏天穿着的高领长袖，像思琪眼神的躲闪，小兽一样的警觉。

大厦崩塌，乐园不复。

附：

“人对他人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林奕含如是说。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

她大学的助教对她说：“精神病的学生，我见多了，你挺正常的。”人们普遍对精神病，抑郁症存在偏见。“扁平的想象力”大概是这样。

这无疑是二次伤害。

他们没病，是社会病了。

我只希望天堂的林奕含能够快乐。

所有的房思琪，愿世界上俗套的祝福语都可以在你们身上灵验。

最后是林奕含婚礼上演讲的音频。只能看6分钟，想看完整版的话，可以到app中看。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12844844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么压抑沉重的东西，但我希望能够引发你的一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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