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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徒死后盛夏开满了花

狂徒死后盛夏开满了花

作者: 无声浪潮 | 来源:发表于2017-06-27 14:03 被阅读0次

                                                     

          狂徒生活在城北的一个竹棚,竹棚外摆满了酒,竹棚内装满了书。

          城南的老酒馆卖出了一坛老酒,店小二和老板趴在桌上数着银子,院子里翻开的土怀念着女儿红。青衣小厮小心翼翼捧着老酒快步在街上走,风吹走封口,淌出的美酒浸湿了衣袖,青衣小厮放慢了脚步,蹲在卖肉铺子的黑狗闻到了味道,吐着舌头盯着他的黑布长靴,想象着该从哪里下口。屠夫拍了拍它的头,抬头看了看天,又要变天了,他在心里说,又转身朝里说。屠夫的媳妇叫红袖,嫁给屠夫的时候只有十四岁,现在还没怀上孩子,但这并不是下雨的原因,她显然也没联想到一块去,她看着屠夫慢慢得收摊,街上的人快速的迈着步子,她突然有些难过,回身的屠夫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表情。怎么了?红袖摇了摇头,替屠夫整理了一下衣服。没有说话。

          只是因为下雨了。屠夫当然搞不懂这些文艺青年。

            狂徒觉得这场雨很不简单,明显影响到了全镇人的GDP,当然这只是他从自己漏雨的棚子里得出的结论,他抢救着已经被淋湿的书,小心的挪到不会被淋到雨的角落。有些墨迹已经被晕开了,但是狂徒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他很有脑子,有脑子的结果就是读过的书都会被脑子吃掉。狂徒看着在蛛网上刚吃了一只蚊子的胖蜘蛛,问它,你懂什么叫做吃掉吗。蜘蛛选择了死亡。竹棚外的雨越下越大,狂徒本能得感觉这片土地一定很疼,他望了望镇里,也许可能好像并不只是这片。竹棚外的酒水,现在是真的叫酒水了,可能已经没什么味道了。但狂徒一点也不介意,城南的老酒馆一定很喜欢卖这种酒。一声炸雷又打断了他的思考,狂徒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他决定出去看看。这时候就体现出狂徒的本质了,没别的,就一个狂字。狂徒觉得自己充满了自信,十米外的老柳树东倒西歪,自己却纹丝不动,帅得好像发型都没乱。但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狂徒老觉得树林里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虎视眈眈,张开大口像黑洞一样想要吞噬他,有一丝恐惧感慢慢得在心底滋生。但狂徒毕竟是狂徒,他的站姿挺拔得越来越像棵树,如果自己死了,去往北方的小翠一定还会记得自己吧。

              狂徒感觉自己终于要迎来某种东西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可以结束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结束自己风雨露宿的日子,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树叶齐齐抖动着回应着他的想法,雨水在不平的泥地里汇成一个又一个漩涡,他觉得自己将要钻进旋涡去,阴影中的东西终于过来了,他感觉已经听见某个剧烈的炸响,来吧,让我别再风雨露宿。狂风突然袭来,像一头巨大的野猪。一声巨响,狂徒闭上眼睛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身体爆破了,一些稻草飞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回头一看,竹棚塌了。

          还是得风雨露宿。

          整个城南的人也觉得这场雨很不简单,因为雨停后,城南老街的第一家店,塌了。老酒馆的老板和小二,胭脂铺的王二丫,卖雨伞的赵大爷,老街的所有住户都跑出来围观,并对它指指点点。老酒馆的老板磨磨手掌想着是不是可以吞并一个铺子卖酒了,官府新来的老爷打破了他的幻想。新的县老爷问师爷怎么看,师爷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很不简单,自己思考了下觉得这条街的屋子都不太好看。要不都拆了试试?他这样问县太爷,县太爷一拍大腿,好主意,马上派人拟出公告。

          红袖替屠夫穿上布衣,系好腰带,她还没把县老爷给老街所有住户发的公告给屠夫看,因为她觉得内心很堵,又感觉无处疏通。

          塌了?

          屠夫惊讶的看着红袖,红袖点点头,眼神越来越落寞,屠夫发现红袖真的很有同情心。

          拆…拆…拆…拆了?

          屠夫觉得自己悲伤地表情也很有同情心。

          老街已经炸开了锅,不少人表示着抗议,有人扬着手里的告示冲进了官府,回来后满身是血让老街这口已经炸开的锅又冷却了下来。官府要强拆,并且不准备出钱重建,所有人都沉默了,老酒馆的老板难过得看着店小二,店小二好奇得盯着发呆的王二丫,王二丫面前的赵大爷剁剁拐杖,算了吧,我们斗不过官府。有的人已经在筹钱准备重新修房子了,有的人准备另寻他处,有的人愤懑不已但是冲进官府的人身上的血还不停在留。赵大爷家的鹦鹉大声得叫嚣:罢了罢了。

        罢了罢了。

        屠夫可不想就这么罢了,他一直站在塌掉的房屋前看着告示。不过呆在这里的人不止他应该,狂徒一直靠着垮掉的房屋发呆。狂徒是最早赶来的,他捡了很多地上的砖瓦,还有断掉的木头把它们堆放在一处,然后静静的看着它们。他是爱这间屋子的,因为它是小翠临走前交给他保管的。但好像没有看管好,狂徒有些苦恼。

        官府第二天就要来拆房子了,屠夫在前一晚上磨好了杀猪刀,哼着小曲,提着老酒摇摇晃晃的走到废墟前,狂徒躺在废墟上,看着月亮。屠夫把老酒扔给了他,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决心都一样坚定。

        屠夫想:一定不能拆。

        狂徒想:一定得拆。

        夜晚的虫声格外嘹亮,窸窸窣窣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声响,狂徒开始侧躺,面朝老街的方向,这些街区的影子在时间的剪影中越来越模糊了,所以叫老街。这里是城南最老的地方,但这些屋子也就建了十多年,十多年前也进行了一次重建。老街,老酒馆,老茶楼,其实都不老,只是因为这条街叫老街,这里住满了老人,但也还有孩子。朝阳和醒来的屠夫一样摇摇晃晃,发出的光射到狂徒脸上。狂徒终于明白自己在等什么。

        不仅是在等小翠,还在等太阳。

        拆迁的人终于来了,屠夫举起屠刀嗷嗷的冲向了那些杀威棒,原来你才是狂徒。狂徒这样想到,然后笑得很开心。

          老街还是被拆了。

          新来的县太爷被滚烫得茶水烫咧了嘴,骂骂咧咧得向着仆人发火,师爷着急的冲进来。说拆迁的人和住户起了冲突。县太爷吃了一惊,忙问出人命没有,师爷支支吾吾。手下的人不知轻重打死了一个。县太爷着急的走来走去,这件事报上去了自己仕途可就完了。转了几圈,屋里光线一转,县太爷恢复了镇定。

          我们毕竟还是要以民意为重吧,既然百姓都反对,我这个父母官肯定要听从百姓的意见,你去多取点钱抚慰一下那个死去的人,这件事就不要上报了,让百姓们拿点钱就行了,他们会理解我们的

          那老街还拆不拆?

          县太爷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屋里的熏香让他有些头晕,窗外荷花还没有开,夏天快到了,他想到嗡嗡的蚊子有些烦闷,他向后摆摆手。

          不拆。

          屠夫和红袖坐在桌前,不知为什么眼睛有点红,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也是红的,他拒绝了红袖让他换衣服的建议,仔细读完了桌上的信,拿起另一叠张纸看了起来。红袖盯着屠夫的脸,有些悲伤,这次是真的悲伤,她发现屠夫长得很白净,一点也不像屠夫,就像今天替屠夫挡棍子死去的狂徒,白净的脸一点也不像狂徒。桌上的油灯晃了晃,红袖看着官府刚送来的厚厚一踏的抚恤金有些不知所措,屠夫看了看她的表情,举起信说上面教了我们怎么用这笔钱。他又看向那叠纸,这是一叠建筑的图纸,笔墨工整的不像是人画出来的。

          准备好拆房子吧,他对红袖说。

          狂徒十八岁那年,在家和老爹起了巨大的冲突。

          你这图纸是错的。

          你这小逼孩子还敢质疑我?

          就是错的

          回应他的只是一耳光

          狂徒发疯得去撕扯那些图纸,但没有抢到,那些图纸是老街准备重建的房屋,狂徒一气之下,冲出了房屋,老爹关上了门,老街重建后,举家搬走了,仿佛忘掉了这个儿子。过了很多年,所以大家都忘了儿子的名字。因为在这个年代,不只是因为在这个年代,所以狂徒成了狂徒。

          狂徒的竹棚在那个雨夜塌了,他刨开废墟,却没有管那些书,只是从很隐秘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图纸。他抱着盒子找到了躲雨的地方,其实也就是躲到了镇上,他透过屠夫的窗看到了暖黄的灯光,然后笑得很开心,他又走到了老街的入口,他看到了废墟,他觉得是时候了。

        老酒馆的老板倒掉了那些掺水的酒,重新在树下买下了一坛女儿红,抱着开心的小女儿说我们要建新房子了。

        店小二走进王二丫的胭脂铺,掏出很多钱买了最贵的胭脂,王二丫很好奇,因为店小二没 有把胭脂带走。不知为什么,王二丫的脸有些红。

        赵大爷的腿有点疼,看着老街的行人,送出去很多伞。

        这里是老街。

        在更远的地方,小翠坐在马车里和狂徒的老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她觉得归程有些漫长,不知道狂徒有没有住进她的屋子,她有很多礼物要送给他,其中就包括对面那个人。小翠想了想狂徒的表情,笑得很开心。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烛光让她的脸摇摇晃晃。

        狂徒终于是死了,屠夫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狂徒。

        狂徒生活在城北的一个竹棚,竹棚外摆满了酒,竹棚内装满了书。

        屠夫在竹棚外坐下,狂徒给他倒满了老酒,他们一生只交谈过下面两句话:

        我是狂徒。

        我是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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