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这篇文章有点长,关于努力,关于坚忍,关于现实,我们每个人都很不容易,但我们仍然可以选择勇敢面对一切,我坚信看完这篇文章的你们会收获很多力量,文中的那个皓宇其实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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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努力,我其实还会很多,但我会的这些,都是努力带给我的,所以本质上,我是个信仰努力的人。我瘦小,看起来毫无力量,但我正在变强。
皓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她瘦小,声音不太清亮,做起事情很慢,很认真,待人真诚又热情——虽然是那种消失在人海就再也找不到的小姑娘,但她身上的确有种坦率的特质,这种特质类似恒星,可以给她身边的人一种朴素而又纯粹的正向能量。
过去的一年「也没干什么,最大的事情就是实习,然后有时间就会做公益,收到了刘媛媛的小礼物。对了,我还和室友一起拍了艺术照」,被夸赞照片很美时会自嘲「不过是照骗而已」。提到化妆这回事,是闺蜜间常开的玩笑「为了见你特意化的,你看你对我有多重要」,又突然正经「以后上班,你不能素面朝天的。我去实习的时候,被老师指着鼻子说,都多大了还素面朝天,现在谁还素面朝天呢?」
公益这件事「我觉得很好,平时没事干就会做,毕竟,你在寝室睡也是过一天,不如出去做点活动」。去过敬老院,给老旧社区做过清洁,做过助教和交通协助员。在雨花斋当服务员,「是一家免费的素食餐厅,吃饭前先祭拜先贤。在那里吃饭要安静,端起碗吃,不可以剩一粒米」。
在爱加倍助残中心认识了一个小朋友,「其实比我大两三岁」,义卖的时候是他的搭档,惊讶地发现他卖东西特别厉害。那个中心会教这些智力发育不太健全的小朋友唱歌,跳舞,练琴,发掘他们的特长。「所以我一直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牠让你有失必有得」。提到这些因为一颗糖就开心的不得了的孩子,她眉宇间凝着些许闲愁,又隐隐有些羡慕,「他们的世界其实简单又快乐,不像我们需要面对的世界,太复杂了」。
参加过的最长的一次活动是「在火车站当春运志愿者,152个小时,你应该记得吧,你去上海的时候我还送过你」。印象最深刻的,是敬老院里一位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护工对他特别不好,饭没吃饱,想要第二碗,不给他盛第二碗饭。跟志愿者说,不要和他讲话」。其实老人还没有完全糊涂,他是知道的,「敬老院里的人都排挤他,因为他的子女从来没有看过他,一次都没有」。她想到自己的父母,「无论怎样,他们老了以后,我都是要管的」。
说起实习,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眼睛里透出些骄傲的亮光,「我挣了八千块钱」。在景区的一个酒店里,培训半个月,实打实地干了四个月。「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才艺又不会舌灿莲花,就被分配到了最烂的部门,房务部,打扫房间的。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被分配到这个部门,他们很不屑的,但我觉得无所谓,分配到哪个部门好好干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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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午十点五十到晚上九点半,一定得早到,但几乎不可能准点下班。如果有领导来了,大概半夜才能回,「我最晚一次,到宿舍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因为领导来了,你得等着领导入住,睡觉了才能下班」。
遇到过蛮不讲理的客人。旅游团入住要把房间里的收费用品都撤下去,有一次客人已经入住了,领队让她去撤。那个房间里住着一对老夫妻,他们已经把桶装农夫山泉打开了,「我努力跟他们解释了」,但他们声厉色荏,连连诘问,「掏了这么多钱连瓶水都不能喝了吗?」那时她感到一种被威胁的恐惧,「我感觉他们恨不得打我一顿」。
她实习时恰逢旅游旺季,本来规定一周休一天,遇到景区有盛大活动,这一天的假也会取消。「七月我都没有休息,本来八月底可以连休,结果八月底又有活动,领队要我继续上班,我说我两个月没有休息了,真的支撑不住了」。十一黄金周又是一周苦战,然后回了家,结束了实习生涯。「拿到工资我就给自己买了台笔记本电脑」。
对于她的专业,旅游管理,皓宇仿佛一言难尽,「导游其实很不容易的,一天工资五十,只能靠卖东西提成,现在的游客又大多不愿意买」。旅游圈其实蛮小的,但凡你带队出点什么事故,整个圈的人都会知道。至于酒店管理,水又太深了。某经理有妻室,但经常去女上司家过夜,「我不适合干这行,索性导游证都没有考」。
那毕业之后准备从事什么呢?「新媒体吧,我喜欢,我开了一个公众号,报了寒假班,在学PS」。她热爱学习——技多总归不会压身。这个身板小小的姑娘,却有着惊人的充沛精力,「高中那会儿,晚上十点下课,呆在画室画到十二点,回家之后要完成作业,经常两三点才睡」。
谈到她的偶像刘媛媛,她咧开嘴笑了,「其实我们粉丝都觉得她是个特别亲切的人,她从来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明星,她是我们的朋友」。刘媛媛和她的粉丝团“元宝”与当下流行的丧文化背道而驰,在佛系90后里显得有些突兀,但并非格格不入。在这些年轻人身上,你可以感受到他们灵魂深处迸发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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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宇去过刘媛媛的签售会,一个人奔赴北京参加她的生日会,「我们十几个人有一个小群,刘媛媛的编辑也在,有什么活动我们都会去帮忙」。说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去北京,「也是第一次坐地铁」。生日会之后小群里的人一起K歌,讲自己的事情,「有一个98年的姑娘,15岁辍学北漂,现在在一家网咖工作,是个小领班,即将升职。公司包吃包住,月工资七八千」。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被这些人激励着,对北京心生向往,「我还这么年轻,我想去北京拼一拼」。
皓宇让我去看刘媛媛的微博,「总是会发一些特别特别有道理的话」。从微博上可以看出,她经常工作到深夜然后点外卖,「她以前特胖,变得这么瘦是因为有一段时间特别穷,吃不起饭,饿瘦的」。而粉丝们常说,「刘媛媛那么拼,那么努力,大家既然都喜欢她,说明我们都是有追求的人,我们要和刘媛媛一起努力啊」。粉丝从她身上看到了天道酬勤,「她让我们觉得,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生活都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的」。
信仰努力的人,似乎难逃被世人嘲笑的命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鲜明地表态,自己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因为世人过于强调天分的重要性。我自己即是如此,有些事情的确是再努力也无能为力的。「但我们这些没天分的笨小孩儿,我觉得我们可以触碰到这世间最朴素的道理:对待每一件事,都要万分努力,不求回报。这样,当回报不期而遇,我们会获得巨大的欢欣,而且心安理得。」
我不能够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够倒下,因为我的身后空无一人;不能够回首,因为那段时光太糟糕;不能够畅快地去恨,因为他是我父亲。我只能特别努力,我想狂奔,想甩掉从前的一切,想要以后的岁月温柔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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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一个社会学专业的学生,我大概会对sociology of personal life极其感兴趣——然而比起为心中的困惑寻找答案,我觉得养活自己更重要一些,这是我选择工科的理由之一。很幸运的是,皓宇愿意与我探讨一些敏感严肃的私人话题,并且同意我写出来。
有一种说法,婚姻是男性以财力和劳力换取做父亲的权利的一场交易。但很多交易并不公平,甚至沦为压迫女性的不平等条约。皓宇的父族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身为家中长女,她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而她的父亲,作为丈夫和父亲,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
不可否认的一点,作为一个男性,皓宇的父亲想必有其独特的魅力,这恰巧能够解释其日后三番五次的出轨行为。「当初所有人都反对我妈嫁给我爸,我妈的室友甚至去我姥姥家苦苦劝说」。我疑惑,如果能让一个女人不顾一切非君不嫁,那一定是因为爱情。「他们之间有什么爱情可言呢,他们没有爱情的。」在我的反复质疑下,她有些迷茫了,「最初可能有过吧,我不知道,他们的事情,我不知道」。
她能够知道的,便是「他从我妈怀孕时就开始打我妈」,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1996年那场称不上灾难的地震,「那个时候我刚出生不久,地震发生了,我爸一个人从窗户跑了,是我姥姥抱着我拉着我妈离开了屋子」。即便如此,在她八岁那年,她妈妈还是给她爸爸添了一个儿子。她回忆起那些日子,「我妈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我弟出生后两年,那时我爸和他家里人对我妈都特别好」。而她最幸福的时刻,「是我爸妈带我看新房,新房子三室两厅,有一百多平米,那时我好开心,我觉得有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但他只让他的女儿在幻象中停留了片刻。弟弟的出生和新房子并没有从本质上改变这个男人,改变的只是他对待妻女的方式。「他以前会把我妈的头按进马桶里打,搬进新家以后,他把我妈按在地上打」。而打架无需任何理由,「有一次我站在楼下,因为手里拎着东西,我没有自己掏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等我上楼进了家门,他们就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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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家暴,这个男人的另一面是个温柔的情人。他睡过自己开的宾馆里的前台,睡过妻子的好友,睡过其他一些莺莺燕燕。他对自己的情人似乎总是小心爱护,他给她们钱,给她们买貂皮大衣,「有一次,在人民广场的路边,我妈看到了他的车,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他不在车上,他去给那个女人买早餐去了」。与此同时,他每个月只给妻子两千块钱,禁止她出去工作,要她在家养育两个孩子,要她陪同他出席某些正式场合,要她超额履行作为妻子和儿媳的责任。
「我妈不是没闹过,我妈曾经试图喝药自杀,后来她对他心灰意冷,她只求和两个孩子过安稳日子」。再后来,他们分居,但不曾离婚,「离不了的,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分居后,他不再给妻女打钱,但对自己的儿子,始终出手大方。
他不愿意在女儿身上花钱,「因为我学美术这件事,他和我妈经常吵架,集训需要五万块钱,他不可能给我出,我只好放弃美术」。但同时,他又有着强烈的控制欲,「我其实很想去外地上大学,他不让,他给我报了这么一个烂专业」。讲这些时,皓宇并未有情绪上的波动,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但我上大学他没有出过一分钱,除了隔几个月给三百块钱,学费、生活费他都不管的」。问到如何解决费用问题时,她很沉着,「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我没动过一分,全都存在一个银行卡里,我自己也时常做兼职,倒也能勉强应付。」
而不了解她家情况的人,总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个用最大善意去拥抱世界,对生活怀有热忱的女孩子,一定来自一个和睦的,有温度的家庭。但事实并非如此,从这样一个家庭里走出来,她的身上一定留有不同常人的痕迹,即使她把它隐藏得很深。我试探性的询问,你是否会对男性怀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
她沉默,「是的,除了自己,我不能够相信任何一个人」。除了难以相信别人,问到关于感情方面的问题,她给出的答案也出乎意料,「至今为止,我没有对任何一个男生心动过。他们有什么值得我心动的呢?」在其他方面,她是个感性的姑娘,但面对最需要投入感情的领域,她却保持着非人的理性。而对待婚姻问题,「我不想对方有什么花容月貌,也不需要对方有什么万贯家财,只要他对我好就足够了」。
她不张扬也不自卑,更不会顾影自怜,经过这么多年,她对待原生家庭的态度趋向于宽宥。但她常觉遗憾,「很多人觉得你成家之后,你有了自己的幸福美满的家庭,便可以弥补成长中的不幸。但我觉得原生家庭是不可替代的,你作为一个小孩,被保护,被珍惜,被幸福环绕,那种感觉和你作为父母,你要给予你的小孩力量,要为柴米油盐奔波怎么能比呢?我觉得遗憾,我以后的家庭再幸福,我都失去了作为一个小孩子应该体会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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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羡慕那些生在父母恩爱的家庭中的小孩儿吗?你希望变成他们吗?「如果有机会再次投胎,我当然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和睦的家庭,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但她继而表态,「目前我只想好好做自己,我有目标,我正在努力,我在等待属于的我结果」。
是这样的心情,虽然经历过很糟糕的时光,但一想到那段铺满破碎玻璃和粼粼月光的小径,是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回头张望,一路虽然鲜血淋淋却也开出了玫瑰花,心里充满别人无法体会也无法理解的欢欣,她要嘴角噙笑,奔赴一个远大理想。
而她目前最头痛的人并不是她的父亲,「他正在老去,变得微不足道」,而是她的弟弟。她弟弟越来越像父亲,气急了甚至会动手打她妈,「他才十五岁就已经没人能管得住了,他二十岁可怎么办。」她的弟弟像是笼罩在她前方道路上的一片阴影,「工作什么的都会有的,但我就怕我弟出事,怕他会成为我永久的负担。」
而那个糟糕的丈夫和父亲,「我爷爷周年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他的宾馆倒闭了,现在好像开了一家玉米厂。他戴着一顶草编帽,变得特别瘦,看起来孱弱又可怜,临走时他塞给我和我弟一人三百块钱。」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泛起些柔软的难过,但想到他对我和我妈做的种种,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毕竟把他弄到父母归西,妻离子散这个地步的,是他自己啊。」
我知道的,很多家庭都有自己的一地鸡毛,我和皓宇,我们想做的并非讨伐她的父亲,也并非剖开自己的伤口去卖惨——不是的,我们只是想尽力陈述一个事实。她讲这些,是为了去激励别人——我说过,她是个正能量爆棚的姑娘。
而我,我追问她这些,我写下这篇文章,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正在被她激励着。同时,对于我心底的那些疑问和困惑,那些也许可以通过社会学解决的又虚无又实际的,令我着迷的问题,我在用自己的方式展开追问,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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