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正是追欢时候,筵席上推杯交盏,莺歌燕舞,种种热闹喧哗,何等富贵风流。后半夜,宴席渐渐散了。人们三三两两互相道别,或骑马,或坐车,各自分别,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浓黑的夜色中,穿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路的男子显然很是心急。这一带都是宅院,虽是深夜,但是院子中还亮着灯笼,微弱的灯光中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那男子走到一座宅院前,打量了一下院墙,纵身一跃便已经进了院子。“当啷”一声,黑夜里,有男子压着嗓子在说话“老马,是我,列羽!有急事要见公子。”
“原来是你,怎么跳墙进来,我还以为来贼人了,正要叫喊着让人来捉。”
“半夜叫门,动静太大了,恐引人起疑。刚刚对不住了。”
“你小子身手又精进了,我还没看清,手上的棍子就被你打落了。”老马本想提着灯笼为他引路。可是列羽自己一把抢过灯笼,小跑着就往里去。
“怎么这么急,平常也不这样。看来这盹是打不成了。”老马打了个哈欠继续巡院子去了。
“禀公子,三个月前,蒙古商队偷运了一大批的强弩、箭支到敦煌。当时得到消息说这批货只在敦煌停留半月,便会运往波斯。当时,四王子还亲自出面,向我们借货仓一用,作为回报,今年的货他会在原来的价钱上再加一成。可是属下刚刚查实,这批货根本没有运出敦煌,而是藏在左丞相府的地窖里。”
“消息准确吗?”徐默风披着外衣端坐着,刚刚被人叫醒,头发有点散乱,平时仪容得体的贵公子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属下和烈风已经潜入左丞相府中打探过,消息属实。万一左丞相勾结波斯造反,事成也就罢了,一旦失败我们恐怕也难逃干系。”
“四王子对王位志在必得,我以为他是等不及了,不曾想原来他是要成全别人,倒是难得。”徐默风左手不自觉地支在桌子上,手掌握成拳,头靠在上面,似在想些什么。烈风见自家主子没说话,也不敢出声,毕竟这可是谋逆之罪,万一牵连起来……。
过了一会儿,徐默风才站起身,说道:“你先起来,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天亮了去陈叔那里领赏吧。继续盯着丞相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即刻来禀报我。”
“属下遵命!”
寅时二刻,徐家的佣人们便陆续起身,开始忙碌起来。今日是红莲祭,两位主子都要前往王宫,不能出一点差错,大家干起活来也比往日更上十分的心。荣姨正带着侍女亲自准备衣物、鞋履、配饰等物,检视洗漱用的物件。
到了卯时初刻,侍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伺候着主子起身、穿衣、漱口、净面、束发,待到用过早膳已是辰时,门外已经备下马车,跟随前往的下人早已侍立一旁。不多时,徐家的马车便向着王宫方向驶去。
红莲即将盛开,但是徐默风并无赏花之情。如今敦煌内部变乱又起,他们这些商人虽有财富,但是金银珠宝如何能抵挡金戈铁马呢?一旦战火重燃,该如何才能以策万全?他就如同提前感应到了远处敌人的孤兽,戒备着四周的一切。
四王子的做法无形中已将徐家卷入这场宫变之中,他这是为了什么?一个商人世家纵然富贵百年,但是又有什么能让即将继承一个帝国的王子觊觎呢?
徐家该如何才能在这场变乱中脱身?早知如此就不该带天衡过来。徐默风越想心中越是烦乱,整个人不自觉地绷紧。
“六哥你可是有什么不适?”坐在旁边饮茶的徐天衡见哥哥一路上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无妨,天衡,红莲祭不是等闲场合,你万事不可莽撞。”
“嗯嗯,六哥你就放心吧,我这次绝不捣乱的。”
一路上,车马越来越多有些拥挤,马车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到了金雀桥前,车马止步,所有人都要从这里步行到王宫,侍卫已经在那里盘查应邀前来的宾客。两人从车上下来,除了两个侍女跟在身后,其余下人已经退下,将马车停在远处。侍卫接过两人递上的请帖,又将他们全身检查了一番,一切妥当之后,这才放行。
过了金雀桥步行一百多步就到了王宫的正门——毗蓝门。宾客要先在此等候王宫的仪仗队前来迎接。敦煌虽然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为强大和繁盛的国家,但是其总人口也不过十万,城池约为京都的四分之一。
王宫是一个由数十间宫殿组成的建筑群,外面有城墙将这些宫殿围起来。祭台就位于王宫的西南方,祭台旁边是敦煌的国寺。
所谓祭台,其实并不是一个高台。原来这里有一个泉眼,因为一年四季都有水从下面涌出,当地人称之为“生命之泉”。
后来,王室的大祭司宣称,这泉水涌出的地方是得到诸佛庇佑的福地,要在这里修建祭台,用以向诸佛献上祭飨,祈求他们庇佑敦煌昌盛永继。按照祭司的指示,工匠们将这个泉眼开凿成一个宽三百七十六尺,长五百三十九尺的大池子。并在水池前修建十个黄金柱,柱身高七十六尺,径宽二十八尺,以碧玉为阶直通柱顶。
原本是打算将池子四周都镶上白玉石,白玉无瑕以显示圣地不被凡尘浊气所污。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一个游方僧人,问他们在建造什么。工匠回答说“是建造向诸佛的献祭的圣地。”
僧人听了之后说“既是我佛之地,为何不见一个佛,这不是我佛的地方。”说完僧人就走了。
后来,池子四周的白玉石无论如何都无法镶嵌上去,工期迟迟不能完成。监工想到那天僧人的话就禀告了祭司。祭司听了以后大惊,立刻前往国寺祷告,最后祭司得到谕示,下令在圣池的四壁画上“听法供养”、“羽童舍利”、“乾闼婆、紧那罗飞天”、“七宝化生”等共十个佛教经典的图案,称为十佛图。
但是白玉光滑无比,根本无法在上面刻画出诸佛法相和佛教法典。这时,有一个商人向国王献计说,中原瓷器图案花纹变化多样,且颜色经久不褪。可以在瓷器上画上佛像然后镶嵌在池子四周。瓷器光滑无比,质地细腻,比白玉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国王派遣使者带着重宝到中原采购瓷器。
敦煌佛教画像的颜色鲜艳多样,人物神态各异,尤其天宫伎乐更是身姿灵动飘逸。瓷器的制作过程共七十二道工序,每一步环环相扣。尤其烧制时温度的把控更是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瓷器的颜色就会发生变化,人物也会变形。
最后,越州的瓷器匠人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烧制出了大小不等的两千三百一十八块瓷块,共重三万两千一百一十五斤。敦煌的使者用和瓷器同等重量的黄金作为交换,将这些珍宝运回敦煌。
从此越州瓷器名扬西域,中原百姓始知敦煌之富庶甲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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