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安红跪在地上给班主任刘老师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起身,一手拿着北大录取通知书,一手擦着眼泪,想说但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庆阳县地处中原,县城不大,但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庆阳一中是县城里唯一一所公办高中,而且是首批示范性高中,建校百年有余,校风严谨,高考升学率连年攀升,吸引了很多周边县市和乡镇的学生前来就读,安红就是其中之一。
安红来自县下张留村,自幼家贫,在她5岁时父亲便癌症去世,母亲一人在家务农,并照顾常年患病在床的祖母。艰苦的家境,使得安红从小便懂事听话,性格中也留下了隐忍内敛的烙印,就好比常年历经风雨的山竹木质总会更加坚韧。村里只有一所学校,小学初中都在一起,因预算不足,老师的编制也就非常紧缺,一个老师往往身兼数职。安红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且顺利考进了庆阳一中,是村里仅有的三个考上的孩子之一。
高中前两年,成绩一如既往的好。高三重新分班,开始进行高考前的总复习阶段。安红就被分到了0405班,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刘老师,一位四十多岁,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女老师。
“张安红,你出来一下。”一天晚自习,刘老师走到张安红座位旁对她说。
冬天的夜,空气干燥寒冷,没有了夏日虫鸣,只剩风吹枯枝的呜呜声,月亮大如银盘,夜空也那么干净。灯光透过教室窗户弥漫在楼道里,书页翻动的声音也时不时的传出来。教室里温暖但稍显浑浊的空气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出了教室,外面的空气显得如此清新。冷风四处乱穿,像个调皮的孩子,总会找到衣服上所有的缝隙专进去,让人感觉到冷。
刘老师收紧衣领,并把手放进口袋,安红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天气虽然寒冷,但安红外面却只穿了件秋天的薄外套,脚上是一双不怎么保暖的帆布鞋,虽然旧,但很干净。
“最近感觉怎么样?一轮复习马上就结束了。”刘老师问道。
“嗯……还好。”安红小声回答,依旧没有抬头。
“那就好,一轮重点是查漏补缺,掌握不扎实的地方第二轮就要注意了。”刘老师看着安红嘱咐道。
“好的刘老师”,安红低着头点了下头。
“下了晚自习,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嗯,好的刘老师。”安红答道,并握紧了已近冻得通红的手。
“好了,你先进去复习吧。”刘老师最后说道。
“好的,刘老师。”说完,安红转身进了教室。
“每天只吃馒头咸菜怎么行呢。”回到办公室后刘老师心里想。自从她两次发现安红晚饭都是在教室就着咸菜吃馒头后,心里满是疑惑和震惊,家庭贫困至此?私下找学生了解后才知道,安红家里的经济情况确实非常差,基本上每天都是馒头配咸菜。刘老师坐在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里陷入沉思。
窗外,月色下的操场空无一人,煤渣跑道旁枯黄的杂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不真实,寒风一阵阵的贴着地皮卷过,枯草仿佛在寒风中战栗。凛冬已至,草木凋敝,但只要根在,待到春回大地,又将是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只要把根留住,草木的春天每年都有,可是人呢?人的青春只有一次。
把根留住,就能等来春天!
下晚自习的铃声将刘老师从沉思中唤醒,其他老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刘老师从办公桌上拿起两个水杯,走到门口的暖瓶处倒了两杯开水,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一边喝水,一边等安红过来。
”刘老师,我过来了。”安红站在门口,但没敢进来。
“安红啊,进来吧。”刘老师扭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安红。
安红满怀心事的走了过去,刘老师这么晚找她有什么事呢?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好了吗?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下刘老师一个人,其他老师都已经走了,窗外的操场上有不少同学在跑步,住校生已经回到宿舍开始洗漱,走读的同学三五成群的向校门口走去,有的在谈论这一天班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有的在交流学习上的事,说话的人多了就有点熙熙攘攘,原本寂静冷清的校园,此刻变得热闹起来,寒冷的夜也有了几分生气,这声音也传到了安静的办公室里。
“来,坐下吧,喝点热水,外面挺冷的。”刘老师一边说,一边把事先倒好的热水递给安红。
“谢谢刘老师。”安红接过水杯,坐了下来,但没有喝水,只是用双手捧着,温暖的水杯,给安红带来了暖意,这暖意通过双手,传递到了她心里。
“安红,今天找你来主要是要想看下你的古文掌握情况,古文是高考的重点内容,不能掉以轻心。”刘老师微笑着说道。
“好的刘老师。”安红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学习上的事,她向来非常自信。
“你先把《出师表》背一遍吧。”刘老师说道。
“好的,‘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安红不假思索就背了起来,不紧不慢。
“嗯,很好,看来你掌握的很好,背后一定下了功夫。古文不仅要背会,还要理解,对作者所处的历史环境也要有一定的了解,这样才能全面的理解原文。”安红背完后,刘老师接着讲了起来。之后又问了一些问题,安红都对答如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又安静下来了,教室的灯已经全都熄灭,只剩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
“哟,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也饿了吧?走,我请你吃个饭吧。”刘老师看了下手表后说道,似乎有些吃惊。
“不用了刘老师,我不饿,这么晚了,您也该回家了。”安红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我住的近,吃个饭也顺路,反正我也有点饿了,走吧,别不好意思。”刘老师看出了安红的心思,起身收拾东西,穿上外套,拿了包就准备走。
安红也站了起来,放下了一口没喝的水杯,水杯的余温还在,虽然肚子很饿,但内心的忐忑胜过饥饿。奈何从小就不太会拒绝别人,虽然心里过意不去,老师的话却也不敢违抗,安红不由自主的跟着刘老师出了办公室。
夜已深,出了校门,街上已没什么行人,橘黄色的路灯透过干枯的树枝照在地面,校门口的文具店和小卖部都已关门,只剩下不远处的一家面馆门口的灯还亮着,热气从煮面的大锅里冒出来,肆意向上飘去。
进了店里,没什么人,电视挂在墙上,播着晚间新闻,老板拿着遥控器坐在椅子里已经快睡着了。
“老板,两碗刀削面。”刘老师笑着对老板说。
“哦,好好……”老板本能的被这句话喊醒了,迷糊着看了看进来的两人,打了个哈切就起来去做面了。
“还要点别的吗?”坐下来后,刘老师问安红。
“啊不用了刘老师,一碗面就够了。”安红赶紧说。
“不要跟老师客气,你们现在学习压力大,身体也很关键,平时要多吃点。”刘老师嘱咐道。
说到这里,安红又低下了头。刘老师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面做好了,两大海碗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了上来。这家店在校门口开了有十几年了,每到饭点儿都会被学生挤满,满座了就排队等着,看谁碗里要是汤多面少了,那就站旁边,正吃的也都习惯了被人等着。饭馆儿要想生意好,除了实惠就是口味了,这家店不仅实惠,口味也很不错,慢慢的一大碗,里面有刀削面、包菜丝儿、胡萝卜丝儿、肉丝儿,还有西红柿。葱姜爆香,加肉丝翻炒,最后加入西红柿大火炒,出汁儿后加入开水,调味,此时就可以削面了。面团事先揉好,削面才是真功夫,老板在锅边一米五左右站定,左手托面,右手拿刀,削面刀是一片弯的铁片,用了多年,得心应手,刀面油光发亮。老板手中的刀嗖嗖挥动,面条便随着刀口飞离面团,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准确的落入滚烫的汤汁中。待面入锅,加盖焖煮,出锅前放入各式蔬菜,搅拌均匀后再稍煮一会儿就可出锅了。肉香、面香和熬煮后西红柿独特的酸汤搭配起来,浓香四溢。面叶中厚边薄,棱锋分明,形似柳叶,入口外滑内筋,软而不粘,越嚼越香。红红的浓稠的汤汁,撒上翠绿的蒜苗丁,看着都让人欲罢不能。
“还好吃吧?”吃完后刘老师问安红。
“嗯,好吃,谢谢刘老师。”安红笑着回答。安红喜欢吃刀削面,虽然她只有在刚来县城的那天吃过一次,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
“那有机会我再请你吃,前提是你继续努力,保持现在的学习状态。”刘老师微笑着说。
“嗯!”安红坚定地答道。
出了饭馆,安红和刘老师道了别转身向学校走去。刘老师也向家里走去,走了一会儿,她停住,转身看了眼安红,空荡荡的街道,只有远处安红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之后,总有老师下晚自习后找安红,让她到办公室做题或背诵,而且都以时间太晚为由请她吃饭。直到高考结束,从没间断。安红的成绩也更加优秀。她是个内敛的孩子,什么话都放心里,她告诉自己,不能让老师们失望。
高考如约而来,安红发挥稳定,如愿考入了自己梦想的北大,这也是庆阳一中近三年唯一的北大。拿到录取通知书当天,安红到老师们的办公室,给每个请她吃饭的任课老师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安红跪在地上给班主任刘老师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起身,一手拿着录取通知书,一手擦着眼泪,想说但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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