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我是多么倾羡树的勃发与张扬,它们从不奢求人们的呵护关照,竭尽全力地独自成长,站成苍劲的模样。
夏洛蒂笔下的简爱大抵是这样。从冷漠无理的小女孩兀自长成柔软慈悲的女子,由卑微渺小的平庸到如今一番明丽美好的姿态,她定是将自己站成了一棵树。不为爱情低到尘埃,成为男人的附庸;不为坎坷命运的无情打击而惧畏,自让朔风挺直她的身躯。她是简爱,一个坚强的姑娘,一个具有独立意志的自由人,她是自己的信徒。
初识简爱,心疼她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悲惨遭遇。里德太太的冷酷无情,表兄妹们的蔑视欺凌,寄宿学校的古板严苛……童年时期的痛苦,怕是只有小孩儿的心才能过滤吧。但她是简。敏感的天性使她的早熟成为必然,那些可怜的天真,早已被现实消磨殆尽。
愈是孤苦,便愈是自爱。她经历了她的地狱,她渴望踏入她的天堂。
而罗切斯特先生的出现,就是让简看到了进入天堂的希望。对简来说,他是黑暗人生中的一点光亮,甚至可以说,他成了她的上帝。
“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她向爱人索求尊重,追求两颗心的平等结合。她相信爱情的方式不是甜腻的赞美、温柔的絮语,更不是祈求、诱惑或勾引。
谁会不爱她!这个“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的姑娘,终是用她独立的人格与丰盈的思想彻底征服了罗切斯特先生。
而在后面,当她得知罗切斯特先生早有妻室,便毅然选择了离开。对简来说,爱情给了她希望,却也给了她无用的柔软,动摇她的斗志,平添了不切实际的渴望。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她如此自爱,甚至不惜拿灵魂自我标榜,又怎会让自己的后半生为道德所困?
“我关心我自己,愈是孤单,愈是没有朋友,愈是无助,那我就愈是自尊。我会遵守上帝创造、由人批准的法规,我会坚持我清醒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疯时服从的准则。法规和准则不光是为了没有诱惑的时刻,而是针对现在这样,肉体和灵魂起来抗拒它的严厉和苛刻的时候。”
理智能抵御痴念,判断会告诫热情。一开始不会因为两个人悬殊的地位而退却,之后也不会因为他的家室丧失原则。她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对罗切斯特先生的爱和欲望,只在落寞的身影、颤抖的声音里可以略窥分毫。简的离开,绝不是幼稚的负气,更不是决绝的冷漠。只为有一天能与他比肩而立,只为获得平等的相守相恋。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命运的齿轮早已悄悄转动。罗切斯特先生不幸残疾、失明,简的生活却开始步入正轨。离开罗切斯特先生的那几年,与其说是流浪,不如说是简追寻自我的旅程。她去看望病重的舅妈,不再记恨过去的种种;她将叔父的遗产平分兄弟姐妹,不愿被财富迷惑心灵;她选择重回到罗切斯特身边,做他的眼睛,他的右手。不同于热恋时的甜蜜,更多的是热情消磨之后的相濡以沫。
这时候的简爱,早已被时光磨平了棱角,历经了与岁月,与苦难,与自己的厮杀,她温柔而坚韧,眼眸里尽是沧海桑田后的宁静。
小说的最后,罗切斯特先生终是看到了简的淡蓝色衣衫。我是如此喜欢这个富有童话感的结局。好像一切苦难终会过去,坚强又独立的女孩儿总会得到上帝的青睐。
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简爱上的这个男人并不高大,甚至算不上好看,时而的阴郁是本性;简也并不是拥有水晶鞋的公主。他们的结合,不过是两个孤僻灵魂的互相依赖。
“你有你的铜枝铁杆,我有我的红硕花朵。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过去读舒婷的《致橡树》,一直不懂女子为什么要成为木棉,作为树的形象站在爱人身边。直到遇见简和罗切斯特的爱情。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书里遇到过很多姑娘,受困于身份的阿尔东莎,极具主见的伊丽莎白,爱得真诚而又卑微的艾潘妮……我把个性鲜明的娜斯塔霞当成纸上的情人,把勇敢而真实的郝思嘉作为一生偶像,但最让我向往的还是简。如果说,郝思嘉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让人爱的,那么相比之下,简实在孤苦得可怕。她没有任性的资本,所幸的是她懂得自爱。不做别人的公主,那就做自己的女王。成就她的,不仅仅是理性与思维的力量,还有感情的坚强与独立。
我如此爱她!即使渺小如尘埃,也一直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她敢于去爱,因为她坚信人在精神上都是平等的;她敢于不爱,在欲望面前,难能可贵的是保持清醒。
但愿人生如树,惟愿明丽如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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