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酒

江湖有酒

江湖有酒

七月初三，有雨

暗

西湖边的凉亭下，一个刀客侧躺在护栏边，宽大的斗笠挡住面容，灰布衣衫沾了些许泥泞，地上掉落一柄刀，刀已出鞘。

刀还是那柄刀，刀柄暗红锃亮，刀身狭长，略带弯曲，刀刃锋利无比，用这柄刀的人无疑会是一位身手敏捷，干练有力的刀客。

雨寂

漫天雨帘倾泻而下，将沉寂打破，又将一切归于雨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青衫文士撑着一柄油纸伞，从石桥走入凉亭，雨势很大，却也难以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阿飞，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青衫文士叹了口气，收起油纸伞，在石桌旁坐下，桌上有一壶酒。

酒未动。

“哈哈，”

名叫阿飞的刀客爽朗一笑，拿掉斗笠，露出一张略带颓废的面容，“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等雨停再来。”

“五年前，你与我立下赌约，现在赌期已到，岂能错过？”

阿飞道：“很好，你可还记得我们的赌约？”

青衫文士脸色一凝，道：“又怎会忘记，那不只是我们的赌约，也是师父的交代，我自立一门，将师父的武学理念发扬光大，而你不愿如此，希望云游四方，博取众家之长，于是我们才立下赌约，五年后，比一比谁的成就更大一些，若谁心甘情愿认输，就，，，”

“谁若认输，就自愿痛饮一壶老酒！”阿飞一把揭开壶塞，话未说完，就一饮而尽。

“你认输了？”

青衫文士没有阻止，脸上也不见一丝惊讶之色，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许见到那柄掉落的刀，他就明白了。

一个刀客，他的双手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刀，除非他已不再用刀。

五年不见，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不见了。

他忍不住道：“你变了很多。”

“我没有变，只是我想要的东西不同了，”阿飞意犹未尽，“也许你不信，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去过很多地方，拜访过很多名门大派，西蜀唐门，南海星宿宫，苗疆深山，关外大漠，我没有打算停下脚步，直到遇到一个人，是他让我放下了手中的刀。”

“谁？”

“我曾经的妻子。”

“曾经？”

“是的，曾经，也许你不相信，我们也只做了一个月的夫妻，然后晓晓便消失不见。”阿飞平静的诉说着一切，“晓晓是个可爱的女人，很温柔，也很聪明，遇到她的时候，我简直觉得这辈子已离不开她。”

阿飞的眼睛是满是温柔。

“她走的那一天，我就已发誓，这一生不再喝酒。”

“若是她还在，我一定会带她来见见你的。”

“若见到她，你就知道他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了。”

“她为什么会离开？”

阿飞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她的离开和她的出现一样突然，像一阵风，来即来了，去即去了，除了满地落叶，谁还会记得那个秋天，吹过那方天地的一阵风？

青衫文士皱起眉头，：“你不是落叶，刀还在，你怎能放弃？”

他没有问阿飞为什么没有去找。

他不必问？

离开的人何必去找？

沉默，许久。

青衫文士走过去捡起了那柄刀，忽然道：“我是否可以借刀一用？”

“何用？”

“杀人！”

“杀谁”

“杀你！”

“杀我？”

“是的，”青衫文士手腕一抖，一刀削向阿飞的头颅，出刀凌厉，刀锋一闪，仿佛一瞬间就会让阿飞人头落地。

阿飞没有死。

刀离他的脖子还有三公分的时候，他才出手，两指轻轻一夹，刀锋便再也难进分毫。

青衫文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功夫还在，为何不来帮我？”

阿飞：“哦？堂堂山流一门的创始人，还需要我的帮助？”

此话一出，青衫文士脸色骤变，“你怎会知道？”

“哈哈！”

阿飞大笑，笑完之后才说道：“以多情门掩人耳目，暗中创立山流组织，只为对抗百年来第一大刺客组织青龙会，你的决心很大嘛，这也是让我认输的原因之一。”

青衫文士：“你已全都知道？”

阿飞：“路走的多了，听到的自然也就多了，你若以为青龙会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也太小瞧了青龙会。”

青衫文士：“我已无畏，也无悔，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既然铲除青龙会的计划一出，便再无法回头，山流的势力已经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我，我们已做好了准备。”

阿飞：“青龙会并不只是刺客组织那么简单，就像昔年的九道山庄一样，可还记得那名一剑刺向太阳的剑客，一入山庄深似海，青龙会掌握着整个江湖的命脉，多少年沉浮，有人兴起，有人衰落，有人死，有人生，唯有青龙不倒，只有抓住龙脉，方有可能一击必中！”

青衫文士注视着阿飞，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多年不见得同门师弟了。

阿飞又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太快了，也太急了，也许是复仇的心愿困扰着你，它会让你犯错，你需要保持足够的清醒。”

青衫文士:“你已说的太多。”

阿飞：“是的，我已说的太多。”

“也许，我该走了，雨不会停，我也不能一直困在雨里。”

青衫文士撑起油纸伞，准备离开忽又忍不住回头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为何不愿帮我？”

阿飞收刀入鞘，苦笑道：“再说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是关于晓晓的，我也最近一年才知道的，其实，，，其实她也是青龙会分堂的人。”

青衫文士怔住，许久才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

也许，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青龙会的可怕，它杀的不是人，是人心。

七情六欲，离魅魍魉，青龙会不仅仅代表一个组织，它代表江湖中的邪恶，也代表江湖中的正义，所有人都知道青龙会的存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青龙会到底是谁，也许阿飞说的是对的，它就是江湖。

对抗青龙会，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吗？

青衫文士自嘲的笑了笑，一步踏进雨里，将整个雨帘分隔一角。

只见漫天雨珠仿佛遇到透明屏障一般，一遇到他的衣物就四散开去，不沾分毫。

不曾注意到的是，雨声喧哗，掩盖了远处放箭的声音，一只，不，十二只长箭自树林中飞出，直取青衫文士后背而去。

而前方十二道人影隐隐绰绰，站立在雨中，长剑当立，杀气森森。

他已避无可避！

无论是背后的十二只长箭，还是前方的十二道人影，他都必死无疑！

是青龙会的人吗？

没有人知道！

他不会死。

因为还有一柄刀在，阿飞的刀还在，刀还是那柄刀！

阿飞自空中跃下，只见刀光一闪，一刀破去十二只长箭，断了后顾之忧，青衫文士没有回头，衣衫暴起，已将内力全部运至掌内。

“我来的还不算晚，小高。”

“呵呵，你只要能来，就不会晚。”

他们是朋友，五年前分开，只是理念不同，一入江湖，便是江湖。

四周的人影越来越多，无论是青龙会的刺客，还是他们的仇人，目标都是他们，他们已无路可走。

阿飞叹道：“哎，跟你一起，真是倒霉，来，刚才那一壶酒，我还给你剩了一点，哈哈！”

青衫文士也难得一笑：“江湖有酒，有朋友，已足够！”

说完向前而上，大喊一声：“酒来！”

无谓，也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