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即将深夜,馆说书先生仍然在讲着那个名叫不胜的剑客。
醒木一拍,众生醒。一白袍剑客击掌信步而入,大喊:“好。好一个不胜剑客。“
只见这少年银袍华靴,双眸如星,腰里系着一把剑,剑鞘漆黑如墨,酒馆里的女侠一边端起酒杯,一边偷偷瞥一眼。暗叹:“好俊俏的少年!“。
酒馆的老板把手里的酒递给小二,忙迎接了上去。干瘦的脸上八字胡一抖一抖的,像极了一只市侩的大老鼠。“公子?您要点什么?”。
“温壶绍兴花雕,再来俩小菜。”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扔给了老板。
“好嘞,您稍等。”老板吩咐下去,有眼力的小二擦好了桌子。银袍少年一掀衣摆,把剑放在桌上,坐在凳子上。
不一会小二端上了花生米和酒,少年拈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口中,眯着眼,静静的听着说书先生说那话本桥段。
“只见那不胜剑客大喝一声:‘好剑法’,便取下腰中木剑直刺出,又变斜撩….”说到精彩处,门外踉踉跄跄地走来一人。这人身高八尺,腰间栓着一个葫芦,蓬头垢面的大喊一声:“来酒”,说完就倒在了酒馆门前。
老板慢吞吞的去扶,一旁小二忙接过去。轻车熟路般的把他架在肩头往里走去。
酒馆中人大都见怪不怪,收拾好东西,继续听说书先生收尾。还有直接放下银子扭头便走的,一边走,一边喊:“结尾?谁知道啥时候就突然听不到了,早断晚断都是断,不如归去找我家那婆娘。”
一声响木,一句且听下回分解。一天的喧嚣也就落下了,说书先生收好自己的行头。这也就意味着酒馆又过了一天,大家又在这乱世苟活了一天。
银袍少年倒是不急不慢,冲着一旁搬桌椅的小二问道:“那个喝醉的汉子是怎么回事啊?”
小二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回答:“谁知道呢?来了三个月了,天天拎着酒往外跑。吃的倒是不挑,酒管够就行。加上他出手阔绰,老板也就让他在这暂住一段。“
银袍少年挑了挑眉毛,手肚的老茧摩挲着剑鞘。只听在门口收钱的老板说道:“您赶快走吧,我们这也到了打烊的时辰了,天黑路滑您小心,下次再来。”
银袍少年拿起桌上的杯子,将剩余的花雕美酒一饮而尽。呼了一口气,往外走去。
酒馆里睡着的青衫汉子好像无意识的叹了声气,不知道叹的是江湖,还是美酒。
夜半,青衫汉子在简陋的房里和衣而睡,突然睁开了眼睛,完全没有白日里浑浑噩噩的样子。穿上沾满泥沙的靴子,从床下取出一个被布缠着的长条,抱在怀里,一手抄起桌子上灌满酒的葫芦,走了出去。
青衫汉子走到了城外四里外的一处杏子林,刚走出的脚印就被薄雪覆盖,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歪歪的大杏树,仿佛还有个人影。
青衫汉子提了口气,从腰间抽出葫芦,拔出塞子扔到一旁的雪里,一手抱剑,灌了一大口,顿时打湿了领口,有几滴酒滴在了剑柄上,在这银色的天底下折射出银色的光。
一旁,有一个人影跑来,手持长剑,直直刺来。青衫汉子将剑向上一撩,那人影见状退了半步但还是被划破了银色的袍子。
青衫汉子声音微颤的说:“三年了,小璃,你终于来了。”原来这人影正是今日酒馆里的银袍少年,名叫南宫璃。说罢,仰头痛饮,将葫芦也扔到一旁的雪里。
南宫璃用力的呸了一声,“别叫我名字,你不配!尘烈,三年前从你杀了我爹之后,你便不配再喊我的名字。”南宫璃一边喊着一边将剑向前送去,用力向一旁扫去,尘烈竟也不躲,被直直扫中,胸前顿时血肉模糊。
见状,南宫璃大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出剑啊,你出剑啊。”胡乱砍去,尘烈也当真是个汉子,竟真的一点也不躲,顿时血肉模糊。
“我与你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武,他天分比我高,师傅总是偏向他,将墨渊剑传他,但我从不怪他,后来我们一起闯荡江湖,大家都知道墨渊剑南宫大侠身旁总跟着一个青袍小厮,再后来就连我喜欢的女子也嫁给了他,也就是你娘。”
“你说这作甚,你纵使嫉妒我爹,大可以一拍两散。为何要杀了他?“南宫璃到底是少年心性,声音颤抖的说道。一剑便向尘烈的胸口送去,尘烈右手持剑未动,竟以左手肉掌直直握住,抽开不得。
“小璃,杀我之前就不能让尘叔把话说完吗,你爹不是我杀的。“殷虹的血滴到雪上,像极了梅花。
南宫璃想抽出剑,但是尘烈力大,竟然无法抽出。“胡说,天下人人都知道,你尘烈偷袭我爹,才害得我爹……“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我知道全天下都会这般说,你爹的确是在和我喝酒时被人暗算,但是的确不是我。当时我和你爹平了荡云寨,便在酒馆宴请豪杰,一番豪饮,酒馆的好酒喝个精光,后来只有劣酒,但谁知我和你爹碰碗时你爹突然七窍流血暴毙而死,再后来我被群雄围攻,险死还生。“尘烈说着神色里有着几分萧索,这三年甚至尘烈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因为嫉妒而出此毒手?
“呸,花言巧语的小人,你还我爹命来。“南宫璃眼角欲裂,有着几分狰狞的低吼道。持剑的手一抖,竟然削下一半肉掌来。
尘烈吃痛的浑身颤抖,但是却没去管,而是看着那把剑,喃喃道;“墨渊,好久不见了。“有几滴泪从脸庞划过,但是随即就被漫天的大雪掩盖住。
“这三年,我一直在寻找事情的真相,直到三个月前查出是紫衫剑侠所做,这才敢回到故乡寻你们母子,但是我怕啊,我怕你们恨我。“南宫璃听到此处,见尘烈说的真切,加上尘烈以往待他如亲子,心里也就信了,不由得心里大悲,看着叔叔的手和浑身的伤痕,把墨渊剑扔到一旁,抱着尘烈大哭起来。
“叔叔……叔叔……“突然,一把剑从他的心口上方贯入,南宫璃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刚才还悲痛不已的尘烈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为……为什么?“南宫璃虚弱的问。
“江湖险恶“,说罢,尘烈便松开了手,任由怀中的南宫璃滑落在地。“你爹其实就是我杀的,哪有什么紫衫剑侠,其实就是你娘当年喜好紫衫,我信口胡编的。”
尘烈把剑抽出,看着自己残废的左手,长叹一声。“为什么……”南宫璃坚持的问道。
“小璃,你记住,一个男人在沾染了情字之后就不是他了,再仙风道骨也是如此。”但南宫璃已然昏迷了过去。
当南宫璃醒来时,劣质的灯油噼里啪啦的响,南宫璃急忙坐了起来,看到自己身处一间破旧的客房中。胸上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他用了自己近乎全身的力气喊了句:“有人吗?”
一人推门进来,居然是那间小酒馆的小二。“公子醒了,可把我给吓死了。”南宫璃微微颔首说,“我怎么在此处?”“一个血人抱着公子前来,若不是那人出手又阔绰,老板怕是不会收留的。”
“那人在何处?”:南宫璃听到此处,脸色大变,满是愤恨,好像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那人给公子留了封信在桌上,便走了。幸亏……”不待小儿说完,南宫璃忍者疼痛赤脚下床来,打开了信,读了起来,脸色一变再变。小儿自知无趣,也就退了出去。
“小璃,当年你父亲中毒身亡一事,我有一半是骗你的,当年我身怀解毒神药,但却鬼迷心窍。酿下大错,三年来,我一直在躲,但是却越发难过。直到三个月前我才决定回来。
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有着所有少年都有的自傲,总觉得自己一入江湖便能震惊江湖。殊不知,这样的少年往往再进江湖之后不久便大多惨死。我愧为你叔叔,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在赎罪的同时教你一下江湖人心险恶的浅显道理。
当年我下山前问师傅江湖有何,师傅说无所不有。直至如今我才明白,江湖空无一物。
我将自己的归宿定在你爹的旁边,不必掩埋我,也算我……“
写到此处,却不知为何断了,信上有点点血迹。南宫璃丢到了一旁。也不顾伤势,用力拽着自己的头发。
良久,南宫璃才走出屋子。他唤来小二:“小二,来两壶绍兴花雕。”
小二听到正要去取酒,南宫璃有些心不在焉,见到小二要走,猛地回过神来,“哎……,那青衫汉子平日里喜好喝什么酒啊、”南宫璃神色莫名的问。
“他啊,还真是怪,明明钱给的够喝好酒的非要喝最差的酒,问他为何,他说他不配喝好酒,真是个怪人。”小二有些唏嘘的摇了摇头。
“那便再来两壶花雕一并带走。”这时,酒馆里响起惊堂木的声音:“今日,我们便来说说墨渊剑……”
银袍少年听了一笑,拿来小二手中的酒,向那雪深的江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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