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个曾经的麻花辫
01
喜茶，龙井尤甚，一壶龙井，四季清静。
这些年喝的茶很特别，因为那个叫龙井的小女孩儿。
记得当龙井站在眼前那个时刻，我还是呆住了，她是我多年前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儿？
叔！
龙井的一声叔才把我丢掉的魂拉了回来。
不生分更没有拘谨，龙井是见过世面的大姑娘了。
龙井环顾一下四周:这就是叔的小店？
我跟着她的目光转了一圈:啊，刚弄起来，还有点杂乱。
龙井说叔，你别动，我看看。
我没有动。
她的手伸过来要摸我的脸颊，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角有点湿。
我心扑腾了几下，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没有挪动。
傻孩子，叔的脸有啥好摸的。
龙井只是轻轻的触碰一下就缩了回去:叔，那年你答应我的，说一定让我摸摸脸，是不是好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并没有正面回答:龙井，你长大了。
02
脑子灌水了，居然把车开进诸暨的大山里，泥泞不堪的土路颠的我头晕脑胀。
突然从路边的茶园里窜出来一个小女孩！
刹车！
还是晚了，眼睁睁看着小孩子在车前倒了下去。
差点懵圈，连忙下车，蹲下身试图抱她起来。
小女孩腾的坐了起来，伸手就在我的脸上挠了一把！
我压根没意识到有这招。顺手一摸，血从指缝溢出来，疼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正要发作一下小脾气，一个茶农大哥从茶园里冲了出来抱住了小女孩。
车根本没有碰到她，只是惊吓着了。
大哥很热情，邀请我到家里喝茶。所谓的家就是茶园里的一所小土房。
看我破了相的脸，大哥逼着小女孩儿道歉。
小孩子低着头抠着指甲缝里的泥，脚尖在地上撵来撵去，不肯抬头瞅我。
我笑着说没事，皮外伤，用不了多久就愈合的，看不出来。
小女孩听了似乎踏实很多，凑过来，摸了一下我掉块肉的脸颊问：真的会好吗？
我用力点点头:嗯。
那等好了我再摸摸！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好啊，一言为定！
小女孩儿笑了，蹦蹦跶跶地跑开了，转头的瞬间那双麻花辫子差点甩到我的脸颊。
茶园大哥说这孩子小名叫龙井，妈没的早，一直跟着他，也没个规矩。
我说龙井这孩子蛮可爱的，看年龄该上学了吧。
大哥说家里就这两亩茶园，没多少收入，一直想把泥土房翻盖成砖瓦房都没凑够钱。一个女孩上学没啥用，再说吧。
大哥家的茶都炒制成龙井茶，他们叫高山龙井，虽说口感色泽比不上西湖龙井，但这片山多雾，茶叶还是蛮好。茶商收了茶也给不了好价钱，勉强糊口。
大哥烧了水给我泡了一壶。边鼓捣边夸自己的茶好，不比那西湖龙井差哪去。
我寻着味来，揭开盖，茶叶特有的糊香味四散开来，顿时溢满了小屋。
没错，就是我喜欢的味道。
03
临走我买了十斤茶，我是按茶庄的价格给留的钱。大哥死活不肯收，说比他卖的多了好几倍。我盯着躲在门缝的龙井，说多的钱给孩子读书用吧。
大哥推托的手停顿一下，扭头看到了小龙井。小女孩双手紧紧把着门框，指甲牢牢的掐着木头，盯着我们两个拉扯的大人。
大哥终于接下了钱。
临走，我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告诉大哥每年新茶炒好，给我寄十斤茶叶来。
那年月我平时买的散装龙井茶一百多一斤，一个月工资也就十斤茶叶！付款也没什么微信支付宝，只能用邮政汇款。每年清明前后，大哥家最好的春茶邮到了，而我往往还没来得及付钱。
其实我喝不了那么多，一年有个三斤五斤足足的。多出来的部分，我就分成若干袋，分给同事朋友们。
自己还吹嘘着，说是开茶园的朋友送的。
尤其是肯借车给我出去瞎跑的二哥，我至少得给他留一斤。他是个生意人，压箱底的好东西多，开始也没瞧得起我送的这野路子龙井茶，后来居然喝的上瘾了，每年春天都追着我要茶喝。
一晃几年，每个春天龙井茶都会如期而至。有一年打开包装箱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一个信封，打开看看原来是小龙井写的:
叔:
您好！
谢谢您。
我现在已经上了初中，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此时还跟着爸屁股后面在茶园里瞎跑。
以前我不懂，后来爸才告诉我，您买茶的钱多付了好多好多，都是给我读书用的。
我现在懂了很多东西。也有了自己的大名，我叫可馨，好听吧，叔。
叔，我虽然还在山里，可我知道了山外的世界好大。
我要走出去，您这些年的帮助，激励着我，我一定要走出去。
爸说这两年家里收入好些，叔不要多付那么多，咱家好茶有，您随意喝。
叔，脸上留疤了吗？记忆好深刻，我一直都好紧张，等我见到叔，一定亲手摸摸好了没有。
好了，叔，不说了，我要学习了，我要考重点高中，还要考大学。
叔，我会去看您的，一定！
祝好！
小龙井
你的路越来越宽广
04
后来，小龙井三五个月就会写封信给我，她介绍学习状态，我回信鼓励她学习。升年级了我就跑到书店，给她选些学习资料寄过去。
本来打算去看看她，只是那几年人生颠簸，工作换了又换没个踏实。后来又勇敢地做起来了生意，结果把锅底赔掉了。最衰的时候，甚至有一年连十斤茶叶钱都是临时借的，凑够了才汇款过去。当然，借我钱的是二哥，不能让他白喝了。
大约是龙井高三的时候，她来信说几次模拟考她都是县城重点高中的前几名。可家里突然的变故让她无所适从，她爸爸意外去世，让她弱小的肩膀难以负重。
我在信里鼓励她一番，并特意给她的老师写了封信去，请求老师平时多些关爱。
小龙井说按照爸的意愿茶园卖给姑家了，换了钱给她留着当大学学费，同时让姑收留了她。茶园特意留了两排茶树，说是给我留了，委托姑管着，每年炒好茶继续给我寄过来。
哎，老大哥……
那时我正在装修我的新店，手头紧巴巴的。算算日子，在龙井高考结束的时候，我还是从牙缝里抠出来两万块钱给她汇了过去。
我告诉她咱有钱，别因为这个问题不敢报好地方好学校。
后来，龙井去了大城市一所像样的大学，对，她现在是可馨。
05
我开车带龙井去海边兜兜风。
龙井一直以为我是个很有钱的叔。她坐在我那辆破车里，她说叔你活的也不容易。
我笑着说人生哪里有什么容易不容易，顺境逆境就是个心态。叔不是大款，但活的快活。
龙井说我这么难还要帮她，以前她不懂，今天才知道那十斤茶叶的份量。
我说不要想那么多，叔没什么要求，好好学习就是最好的回报。
至于叔嘛，再折腾几年，折腾累了去农村过过农家日子养老去。
龙井走的时候特意抱抱我，而除了保重之外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后来，龙井出国留学，读了博士，又直接工作。她说在一家非常大的公司工作，反正就是很牛。但她始终没有回来。
有一天，我正在我的小店里面忙，小服务员在前台喊我，说店里来个律师要见我。
吓得我差点把刀扔地上。
律师？
我没杀人放火啊，再说就算干了，也是警察找我吧。
原来是龙井委托的律师，她不仅把老家那小片茶园买了回来，还把那整座山使用权都拿了下来，而所有的手续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装各种手续的档案袋里还有个信封，不用猜一定是龙井的信，虽然通讯方式日新月异，没什么打紧事儿我们还是保留着这最传统的交流。
我找处安静的地儿，坐了下来，慢慢打开了信封:
叔:
是不是很意外，我们有了一座山。
叔说等折腾累了就到农村过过陶渊明的日子。龙井记下了，先准备着，那么以后可以尽情地在城里折腾，不用为了最后去当农民而奋斗了。
这句是玩笑话，能拥有那座山也是龙井的愿望。
我现在国外还好，工作也蛮顺利。不过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等叔把那座山经管起来，龙井去给叔打工。那座山是我全部的儿时记忆，那是好大一座山，我想应该能做好多事吧。
记得小时候经常幻想我家的小土房就是城堡，我躲在里面等着那个侠客。那时候我没读过外国的童话，还不知道有青蛙王子，侠客也是断断续续从香港武侠电视剧里看到的。
提到这，叔一直关心的事，我坦白，龙井还单着呢，追求者遇见过几个，但总是感觉缺少些什么。哎，这种事情随缘分吧，缘分在天空，而我在凡间，遇见就是好运气吧，遇不到也无所谓啦。
叔，看你的照片，你有白发了，有点心酸。
叔，一定要好好的，等龙井回来！
原来你早已长发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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