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09
大一下的期末，自习教室占座失败，我用着这个借口和砸钱买效率的愚蠢心态，期末周除了考试基本是在咖啡店种的蘑菇。
十几天，几乎每天都是从开门呆到打烊。见了各种各样的人，总觉得在听闻中参悟了一些什么，但是乱乱的东西却不能从肚子里倒出来，只能写了一张便签归类总结。
自习室适合自习，但是不适合背单词因为不能出声。我有在教学楼大门下面的台阶上背过，但是要不是烈日一会儿就能把我的记忆力烤化，就是在石头地上坐太久屁股要烂掉。
在宿舍，我不是不能待着，是空间小又只有一个人实在逼仄。大一我就是一个人在宿舍刷了20天TPO去考了托托，除了吃饭出门，其他都呆在宿舍哪儿都不去，累了就看电影睡觉，除了和爸妈打电话、背单词基本不和人说话（打字真不能叫说话）。那段时间简直要抑郁了，我绝对不要过第二次。而且我是下铺，累的话轻易就躺倒了，这不成。
自习室和宿舍都不是合适的地方，所以败家子儿又去投奔咖啡店了。一边买单一边安慰自己，我可是自己准备考试，省了好大一笔培训费呢，喝点儿咖啡提高效率，不亏不亏还省钱（女人不管学不学数学买单的时候都没有脑子）。
其实，除了小小的虚荣和对咖啡的依恋，我还喜欢在咖啡店看各种各样的人，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话（真的没有恶意的）。因为，在咖啡店，人间烟火气就在你周边打旋儿。不用你去寻找，它们争先恐后奔着你而来。
以前高中月考结束的当天，大家都会疲倦得没有力气继续学习。老太太会帮我找各种理由和班主任请假带我出去转一个晚上，有的时候就是在小区散步散完上楼洗洗睡觉，有的时候是带我到亲戚家坐坐听他们聊家里长家里短，有的时候是开车去各个商场购物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她说，你们天天呆学校都要呆傻了，要出来熏熏人间烟火气才不会僵掉。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迷恋起人间烟火气来。
人间烟火气是世间百态，是芸芸众生的酸甜苦辣咸，是我这个个体之外更广大的生活内容。
我不能活过各样的人生，但是我可以在人间烟火气里假想自己把它们都走了一遭。
1
一家三口到咖啡店的长桌子上聊天。
父亲和女儿点单，母亲在位置上耐心等待父女二人端咖啡过来。
我见到这样的情景很奇怪，怎么一家子会在咖啡店聊天儿呢，真的头一次见。
女儿和我同龄的样子，爱喝咖啡不奇怪，但是父母也愿意喝就很不容易了。
女儿同学的情况，舍友的情况，学期成绩，留校培训等等。
一圈儿听下来，是同院的学妹了，在为19年的美赛建模C题秃头。
她的爸妈和她聊天儿的方式温温柔柔的，能听出来，每一个问题问出时的犹豫说明是有小心翼翼的。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个烫了头发、化了妆、带了耳环、穿着自己买的衣服的女儿是个大人了，相处的时候格外尊重。
再往后，下学期的计划，保研考研出国，感情状态等等。
和每一个大学生要面临的问题一样，一个都没有落下。
九点半快要打烊的时候，我和他们几乎同时收拾离开。听见那对父母说赶紧回去吧，让你培训的时候晚上还出来和我们见面。
女儿说，没事儿培训都是自己做题也不怎么做出来，你们早点儿回宾馆去。
她的父母真的喜欢喝咖啡吗我不知道，我想一定是觉得咖啡店离学校近，不像饭店吵闹适合一家人好好聊天吧。
可能他们家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吧。
2
一个穿着全套职业装、高跟鞋、大约三十左右的女人点好单找了位置坐下。
四处张望的样子像是在等人。
那一天下雨，她收伞把伞上的水甩在了店里的地上。
这和一身干练近似都市精英的形象很不相符。
过了一会儿，她等的人来了。那个男的放下湿漉漉的双肩包，脱下带着水渍的外套，可能是没有带伞，淋着小雨过来的。
他一边安顿好东西一边和女人打招呼，然后去前台点单。
这个男人礼貌的样子像是他邀的约，女人的神态倒有些盛气凌人。
从他们的聊天中我知道了，这个女人最近离职又找了新工作，但是最近还在接受培训没有正式上班。
男人问她，你还没上班你穿这么正式干嘛，难道不舒服吗？
女人说，这样有角色代入感。
原来，她的新工作在保险行业。她讲了一堆离职又找工作的事儿。
男人很耿直地问，我好像有点儿没听明白，你今天找我出来想说什么啊？
只是没有弄明白目的的玩笑式疑问。
他这么一说，不是他约女人，是女人约他。
我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坏到了极点。自己请的人家雨天出来，一副高傲样子还说不清事儿，就连一杯咖啡都没有请，让人家自己点单买单，这人还能不够意思一点儿吗？
她后来的絮絮叨叨无非是职业迷茫，保险行业需要巧言令色但又好像做不太到拉不下脸之类。
男人说，你先试试看，才离职的要调整调整进入状态，要是实在不行再换。
但是，这个女人的口才简直可以去搞传销了，一点儿都不像拉不下脸的样子。
接着就开始问起男人的近况。
不管哪个年龄段的人，好像都会特别关心对方的感情状态。
这个男人很不幸，也被质问了。
他说他已经不主动了，他开始把下班后的时间花到看书、看话剧、听音乐剧上去。感情强求不了，该来的时候总要来的。
女人作为一个已婚一胎的过来人，开始操各种心。
男人苦笑、尬笑、皮笑肉不笑。
大概聊不太下去，女人说要买菜回家做饭就匆匆告别了。
男人后来开了电脑又呆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3
一个奶奶高兴地带着孙女儿来店里点单。
奶奶问店员有什么饮料，不要咖啡。
店员一个一个介绍。
奶奶仔细伸着头听着名字看着图片，笑着说小孩子不能吃冰的。
店员说有热巧克力、酸奶，部分果汁可以做常温的。
奶奶从热巧克力小心翼翼询问价格，问了三四个听着听着眉头就皱起来大声说，哎呀你们这里一小杯饮料怎么这么贵。
然后拉孙女儿的手气鼓鼓地说，我们走，我们到其他地方去买饮料，你今天要不要吃饭团了，我们到对面买饭团去。
店员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慢走。
后面年轻的顾客对这位奶奶颇有微词。
对于这位奶奶来说，一小杯酸奶真的太贵了。
于是，她去给孙女儿找了平价替代。
买的东西变了，爱没有变。经济能力不能和爱的多少划等号。
4
一位妈妈带着女儿在咖啡店写作业，辅导女儿马上要去上课的阅读理解。
一杯饮料放在前面，说，不做完、不听我讲完再订正完，这杯饮料就不许喝一口，倒掉扔掉也不许喝。
咖啡店对于年幼的小朋友，真的不能算是好的学习场所。
旁边有其他的孩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大人，要小朋友专心写完作业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这个妈妈严格地盯着她一笔一划写作业。
写完之后，一道一道题讲，一边讲一边发火，责怪女儿不会概括，怎么教都教不会。
我能看到小女孩儿眼神偷偷瞟饮料，她妈妈也注意到了，然后就把饮料送到前台说寄存走的时候再拿。寄完后，回到位置上继续辅导作业。
在责骂声中，女儿回答问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哭起来。
又被狠狠骂了，好不容易抽泣着控制住眼泪。
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做完、听讲完、订正完后，女儿像是看到了喝饮料的希望。
她妈妈从前台拿了饮料，没有给她，说有冰太冷了你不能喝。然后拎着书包带着女儿出去了。
那杯饮料大概是那个妈妈自己喝的。
我不知道她女儿会怎么想。
5
一个母亲带着女儿，一个姨妈带着侄儿，两家人在咖啡店相亲。
姨妈一开头就对着男孩子的面夸对方女儿，说什么懂事乖巧啦，孝顺体贴啦，温柔贤惠啦，在哪里哪里医院做护士，工作怎么怎么样啦。
那个母亲听着自己女儿被夸得天花乱坠，不好意思地赔笑，说没有没有，没您说得那么好。
您家侄儿才是真的优秀，哪里哪里的部门经理啦，年轻有为啦，高达英俊啦，认真负责啦。
好不容易两家家长的彩虹屁互吹完了。
两个年轻人一句话都没说。
吹完了，两个长辈中姨妈说，哦我想起来我要到楼下超市买点东西我先走。然后转头对侄儿说你等等送人家回去哦。另一个母亲也说，约了附近的老朋友见面，就和姨妈一起离开了。
演技也太差劲了。
剩下的两个人，四目相对，都不讲话。
“你是护士啊？”
“嗯。”
“那挺好的。”
“嗯。你年纪轻轻就经理了，很不简单啊。”
“不不不，部门人少，就是个小组长。”
“……”
“……”
“你以前谈过吗？”
“……”
……
在长达不知道多久的尴尬后，终于两个人沉默地离开了。
这是我目睹的唯一一次相亲。一定没有成功。
也许很极端，因为女孩子过于内敛，和男孩子并不年轻有了这样的局面。
但是也足已经让我毛骨悚然地抵制了。
6
一个在咖啡店处理工作的年轻女人来问我借一支水笔。
当她收拾东西离开之后，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应该是工作结束赶着离开就忘记了。
没过多久，一支笔探到我面前。
“不好意思啊，刚刚走得急就和其他东西一起收包里了。一上车总觉得有事情忘记，在包里摸了一遍想着笔没还。谢谢你啊。”
然后笑着走了。
一支笔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还不上也说不上可惜。以往有借了就借了的经历。可能很多人忘了就忘了，能记得物归原主的越来越少。
本该是本分的事情，已经快变成可贵的习惯了。
人间烟火气，是若有若无的。当带着好心情用心感受的时候才会觉得它的确在，当没有那个心境的时候只觉得周遭吵闹纷乱。不管它们是安静还是热闹，从这些人间烟火气的片段里总是能看出些人的快乐烦恼和个性品质。
最近两年，从消费记录里估计，我在咖啡店里喝了100多杯咖啡，听到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大部分都忘记了，很少一点还依稀记得。
很多人间烟火气我不能说喜欢，但是我没有资格说不好。它们真真切切地在发生、消亡，我很感慨我从里面看到，原来他们的人生是这样的。
在短暂的听闻中，我一遍遍加深对人间烟火气的感知。
不再因为它让我从象牙塔中透一口气而单纯地迷恋，更认识到它背后时而复杂痛苦时而又温情饱满的现实。
砸了钱还不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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