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轰隆隆的响着,年久失修使它一直在往下滴着水,滴答滴答的,浸湿了旁边摆放的红拖把,又汇成一股细流朝路中央爬去。柏油路上没有车,街道边却有几个行人,乘着道边梧桐的阴凉快步的赶着。太阳烤的地面滚烫,放眼望去,笔直的道路扭曲了起来,水流爬到了柏油路上,它侵入坚硬的领土,却也在如火的骄阳下缴械投降。夏天,可真热。
一个女人,她打着伞,挎着包,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的走着,仿佛走累了,停下抬头看了看天,叹了一口气,在包里翻找着,寻上一根烟叼在嘴里,朝着一个塑料门的小房子旁边走去。
房子旁边是个小卖部,小商品摆满了几个货架,货架旁边的柜子上成人用品几个字极为显眼。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头,他躺在凉椅上看着电视,听见开门声探出了半个头露出了一双三角眼。
“来了”看见来人他又把头缩了回来。
“哎,来了,哥”女人收了伞,顺了柜子上的打火机点了烟,“哥,宁姐在里边吧”
“嗯,还是那间”
“好嘞,谢谢哥啊”红色的身影一晃就过去了,推开了最里边的门。里边,四个女人正围坐在一起打麻将。
“青稞,关上门”我打了一个南风出去,继而瞄了一眼刚坐下的季青稞。
“呦,稞稞,有段日子不见了,你看你打扮的洋气的,那个老男人花了不少力气吧,你可悠着点儿,别让人死在床上。”杨珊有点阴阳怪气的,打了几个小时的麻将,输钱输的她脸色发青。
“姐,你说啥呢,论长相你可是咋们这儿数一数二的,谁能和你比啊”季青稞关上门,坐在椅子吸了口烟,“要我说,姐你要不干这行,说不定就去当明星演员去了呢”
杨珊摆摆手作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去去去,尽给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姐姐我输的钱袋子都空咯,你要真想讨我欢心啊,呐,把咱宁姐拖出去,摆在那路上烤一烤晒一晒,让她晒成个黑炭回来,看她怎么胡我的牌。”
“老杨,这黑不黑无所谓,手气好没办法,自摸三家,清一色。”我靠在椅子上,摊着手,示意她们赶紧给钱。
“唉,我就是个败家娘们,你手气真的是,给给给,给你,赢那么多,赢死你好了”杨珊把钱甩在我手上,气的别过头去也点了根烟。
我打着哈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定了定神看向外面的天,天很蓝,用我毕生所学的文化来说就是,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嗯,很好看。啊,这么好的天,用来睡午觉最合适了。
“散伙散伙,各自睡会然后开张。”
女人们各自离去,房间里只留下了烟味和香水味。我,谢宁,三十五岁,在这几条街都挺吃得开,一般干我这行的都认识我,我虽长得不是最好看的却在生意道上有着不少路子,我的客人,南北方内,黑白道上都有,以至于大家都挺看得起我,来来往往叫我一声宁姐,如果非要说我是干什么的话,我啊,其实就是个开妓院的。
我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九点了,化妆穿衣,把粉灯笼高高挂起来,关掉日光灯再打开昏黄的香薰灯,嗯,协调别致,屋里是淡淡的茉莉花味儿,清新香甜的回味感才是最让人按捺不住的催情剂。
“你怎么还坐在这?”相比其他姑娘的忙碌,季青稞显得十分淡定,她还在抽烟,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
“姐,我不想干了”她顿了顿,眼睛却不敢看我,“有时候我也想做一个正常人,像他们一样过日子。他把我带出去和我说了好多,我想……”她不说了,盯着落在手上的烟灰
“青稞,做我们这行最明白的就是男人的话不可信,在床上就喜欢说爱你,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鬼话,可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谁知道砍的是谁,你要走我肯定不拦着,但要是多年之后人财两空,就是回来也没有你的地方。你自己想好。”我开了这么多年店,季青稞这样想的不是第一个,这种事情的确是风险性比较大,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会耍手段的自然是活的精彩,可要是一不小心摔下来就是彻底的落魄。我不拦着,也不同意,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毕竟都是人家的事。
我是个懒散的人,不愿意去多管闲事。
不出意料,半个月后季青稞走了,往后过了一个多月也只有杨珊无聊时提起她两句。杨珊问我,“宁子,你猜季丫头会不会回来”,不等我说话她又说,“我猜也是早晚的事,他那个老男人我见过,肯定好不长。”我应付一声便钻进了电视剧里,谁有闲工夫去管一个离开的人呢。
然而六个月后,季青稞就回来了。回来时我看了一眼,身体上有不少疤痕和青紫,在化妆品的遮盖下显得不是很可怖但依旧显眼,啧,看来过得挺艰苦。我没办法去养一个闲人,所以两天后她自觉的开始干活,从最开始做起自然价钱也不同于往日。
“姐,你觉得我悲屈吗”二月最后一天的傍晚,云朵被烧成了玫瑰色,喷出的火焰在天边漫延,偶尔飞来几只鸽子,转圈,飞行,离开。天台上的两个人都点起了烟,看着远处,街道上是汽车和电动车的嘈杂与混乱。
“青稞,我们没有资格悲屈什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低贱的身份,于情于理都是错。路是你自己选的”其实,我多多少少了解了她离开之后的生活,金屋藏娇总是不长久的,何况她以前做的是那种活,都是一时兴起罢了。
“姐姐,你可真不会安慰人啊”,她顿了顿,弹了下烟灰"道理我都懂,人长了这么大还没喝过几碗鸡汤吗,可是有时候,我也想博一次,虽然结果失败了,但我知道了结果,如果下一次有一个男人再对我这样说,我会告诉他,这招不行了,老娘不吃这套了,你换一个吧。姐,活了大半辈子,其实我们都活不明白,每当我以为我明白了些什么,就有人来打我一耳光。姐,做人真的好难。"
“世界上没有活的明白的,只有矫情着说自己好难的,难有什么用,怕难去死咯”我托着腮对她说。
她嘿嘿一笑,“死也很难噢,姐姐。”
天渐渐黑了,对面的高楼亮起了灯,在周围的暗淡中鹤立鸡群。我微微一笑,看着她嘴中的烟灰慢慢掉落。那一刻,季青稞的一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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