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去剪头发了。剪短,短到自己爽为止那种。
冗长的头发,总是被认为是烦恼的三千丝;况且,头顶的白发又长出来了,明晃晃,昭然若揭,唯恐天下不知。
长发为君留, 白发为君愁。三千烦恼丝, 结结为君系。剪断三千烦恼丝,无牵无挂自逍遥。
那就来吧,下午送完孩子上学以后,转身便进了理发店。一刀剪到天黑。
上次剪发是什么时候呢?
小学的时候,头上长虱子,爸爸说带去我集上剪头发。等我剪完才发现,我被剪了个光头!而我,是个女孩子,是个即便不美,但仍然爱美的女孩子。我的头发被剃得精光,只有光溜溜的头皮,一时间,内心的愤慨难过羞耻无以表达……面对路人有意无意的目光和同学们无情又尽情的嘲笑,我只能把自己埋在房前的草垛里。好在,姐姐及时为我买了一顶红色毛线帽子,才得以稍稍遮掩并维系那段艰难的时光。
初中时,蓄起一头长发,妈妈只要有空,就会给我梳头,编她最拿手的麻花辫,三股、四股甚至五股,看上去健康又快乐。然而,让高我两级跟我一同上下学的姐姐莫名其妙的是,早上出发时明明整整齐齐的辫子,放学时总是蓬乱得像门口的鸟窝。我不敢告诉她,那个时候,每每课间,我和我同桌的辫子总是被后座的两个男生拽着拉扯着,有时候还会被他们用书本在头顶上敲敲打打,一天疯下来,头发哪里还有早上的样子。许久以后,才知道这就是少年心中说不清的青涩情愫。是啊,那些敲打和拉扯,那些目光碰撞时的心跳,就叫初恋。
高中时,第一次开始寄宿生活。妈妈不能再为我洗头梳头了,也为了适应昏天暗地的高中生活,我高一便彻底剪短头发,短到假小子那种。那时从来不照镜子,也不在意什么是美,除了试卷,其他什么都不入眼。毕业前,跟最好的同学和室友合影留恋,又和那个过去打乱我头发的“懵懂的他”人生唯一一次合影。后来在翻相册时被人屡次建议“你以后都不要再剪短发了”,原来,高中三年的自己,竟是别人眼里那个“再也不要出现”的记忆。
大学的时候,开始彻底放飞。作为一个被无数考试腌渍了三年的“小镇做题家”,还有什么比翘课打牌谈恋爱更放肆更放飞更迷失的大学生活呢?大学四年,哪怕在此刻的我的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一无所获——只记得考试前去对面的科大蹭暖气通宵抱佛脚;只记得早上一次次地睡懒觉晚上一夜夜地打升级;只记得跟好不容易在一座城隔一条马路上大学的初恋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什么是应该有的大学生活?从开荒挣学费的农民父母那里索取生活费时那一瞬间的惭愧,从学霸每个清晨在教学楼过道里大声读英语时给予的莫大的震撼和遥远的距离感,从别人一毕业就被外交部录取而我茫茫然在全国范围内找工作……还有,还有什么呢——大一那年我花了巨资——一百块钱整——在学校北门用“离子烫”烫了一头独属于青春的垂直乌亮的头发——那是我毕生第一次改变自己头发的形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把母亲给我的自来卷丢弃了。初恋和他的室友各自为两个女朋友打着伞,说要好好保护我们这颗“价值不菲”的头。那时的我那样地迷失在自以为是的幸福中——我那么诧异那个大眼睛托尼仅仅从一眼的对视中便轻松又准确地断定谁和谁是情侣。
毕业以后,各奔东西。
其实毕业前,已经做好准备——分手。
我烫了一头微卷的棕褐色头发,来到人潮汹涌的南方大城,和互不相识的实习生室友一起到签约的单位实习。她是四川女孩,漂亮又精致,也是一头微卷长发,单纯又风情。我们穿梭在大冲慌乱的人流中,沉浸在陈楚生街头巷尾的“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中,我们都刚刚告别各自的校园爱情又刚刚开启一个完全陌生又迷茫的生活……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我们开始了亘古不变的人生轨迹,步入了同居——结婚——婚后寡淡乏味——婚姻危机——一心一意育娃及等老——的无穷无尽的一地鸡毛里去了。当年那些如瀑布般的乌黑直发和初恋,早已经从往后余生中彻底退场。
青春留不住,白发自然生,纵然剪发染发也无法阻止,甚或连遮掩都无法一如期待了。
以后的以后,我们终将要顺其自然,静静地老去。那时,一头在夕阳下微微发着金色光芒的白发,别上一朵大大的暗红花夹,也不失优雅,不是吗?
美人迟暮,优雅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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