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和死也许没有那么决绝的界限,只要我还念着你,天上人间,我们总会相见。
2017年8月6日 星期天 多云
2012年的夏天,姥姥病危,即使立刻坐上车赶回姥姥家,也还是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那一天,大雨滂沱,我站在雨里,哭到不能自已。那一年,十一岁的我,第一次深度参与了一场完整的葬礼,第一次深深地明白了“死亡”这两个字在人的生命里占据着怎样的份量,第一次深刻懂得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任凭我歇斯底里地哭喊,逃避现实地不去看不去想,也不能改变我们已经天人永隔的事实。从那个老人合上双眼深深睡去的那一刻起,我想她的时候,便只能想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帮妈妈一起整理姥姥的遗物时,从姥姥的衣服里找到了一张很多年前的证件照,那是记忆里,姥姥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我很想自己把它留着,但最终那张照片没被我带走,留在了姥姥家的老房子,后来,姥爷也走了,我便很少再回去,这么多年过去了,照片是否还在,我无从知晓,而对姥姥的音容笑貌,我也已经模糊了。我只记得,姥姥的头发很黑,到她去世为止,也没什么白头发;她个子很高,但因为体质不好,总是生病,所以清瘦非常,一辈子也没胖过;她温善贤惠,一生本本分分地守着丈夫孩子,操持家务,吃过很多苦,但从不抱怨;她的身上有着最典型的传统的中国母亲的特质,比如疼孩子的心很重,见不得孩子哭,孩子受了伤流了泪,她哭得比孩子更厉害……
其实这些对姥姥的印象,主要来自于妈妈的回忆,而我对姥姥的具体的记忆,大抵主要是没上学以前的。那时候。因为爷爷奶奶偏爱男孩,所以我和姐姐从一出生起便不怎么受他们二老待见,尽管爸妈都很疼我,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女儿家的身份在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眼中,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原罪”,见了面总免不了要被嘲讽几句,相应的争吵也是家常便饭。尽管那时候很小,但那些争吵的画面、那些没来有的恶意,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姥姥担心这样的环境对作为孩子的我们影响不好,所以时常让妈妈把我们送到她那里生活。从我的家到姥姥家,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再转一个多小时的乡村公交,这个距离在二十多年前的我看来,已经很远了,但我总是会很开心,我记得姥姥家夏天有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而我喜欢玉米清甜的味道,还有姥姥酿的麦仁儿酵子,甜中还带着浓郁的酒香;还有压井,加半瓢水然后使劲儿压出清凉的水来,会让我特别有成就感……后来我慢慢明白,让我欢喜的不仅仅是这些具体的东西,更是童年被善待的感觉,我可以自由无拘束的玩耍,我喜欢在这些时候姥姥坐在门口一面看着我们一面做针线活儿时的平和。这大概在很多孩子眼中看来很普通的画面,却是我心头的白月光。后来,我开始上学了,爸妈他们为了供养我们上学,也忙碌异常,于是便越来越少能够回去,而姥姥的身体也随着年岁的增加,越来越不好,受不了火车的颠簸,每每实在想我们了,便叫姥爷来看看我们,还时常带着些我们喜欢的糕点。后来想想,那些年姥爷一个人两地折腾,虽然不算太远,但毕竟年事已高,想着就觉得很内疚很心疼。
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原因我坐火车经过姥姥家所在的城市,车子停靠在火车站的时候,我望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象,不禁想起了姥姥离开的那个夏天。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我很少能够梦到她,妈妈说,这是因为姥姥不想我太想她,她心疼我。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在另一个世界的她,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的容貌,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甚至已经记不清她具体是怎样对我好的,为我做过什么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但我就是记得她对我很好,很疼我,那是一种感觉,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有时候会模糊了很多具体的东西,但感觉会长长久久地留存在心底。
而今,十五年了,又是这样的夏天,前两天刚下过雨,但没有那一年送姥姥走的那场雨那么大,可我望着雨便想起了她,故写以此文为祭奠。我想对她说:对不起,我忘记了你的样子,但我记得你爱我,那份感觉在心底,永远不会淡忘,愿您在另一个世界不再有病痛。最后,天上人间,我们终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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