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概所有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孩也都藏有最隐秘的心事,在心的角落,日日舔舐,或甜或苦,不被人知。
霍晓知就是这样。然而再隐秘,也总有想要与人分享的时刻,就如现在,她对霍松松一贯的讨厌和看不起,一下子转化成了别的感觉,朦朦胧胧,却把她的心尖儿都染出一丝甜味儿来。
喂,晓芳,她试着小心翼翼的开口,向她最好的朋友,你说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收来的不是霍晓芳的回答,而是她嫌弃的眼神和一本扔过来的数学卷子,上面的红色叉叉格外的醒目。
于是,难得兴奋起来的霍晓知蔫了。
二、
严格意义上,她和一向讨厌的霍松松算得上有个青梅竹马的开始。俩人是邻居,印象里,也曾一起光着屁股在村头的小河边上玩耍,在夏天的月光下摸着树干找肉蛋,孩子的世界里,兴趣大过一切,世俗的一切他们都不会计较,也不懂得计较。
可人总有长大的时候,连着那些个从大人那里学来的不知名小心思。
霍晓知永远记得那一天,她拿着奶奶做的风筝兴奋的拍着霍松松家的门。可那天的霍松松格外的磨蹭,霍晓知等了好久,才等到他开门出来,带着一张格外不情愿和纠结的脸,他说,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
霍晓知一愣,首先想到的是最近奶奶看的电视剧里常说的男女大防的问题,那个懵懂的年纪,对这些事是半懂半不懂的,她捂着嘴偷笑着,对霍松松说,哟,你也是看的那个电视剧吗?
霍松松纠结万分的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就被出来的人打断了,那个女人是霍松松的妈,她厌恶地看了霍晓知一眼,就一把把霍松松扯回了家。
那个眼神,仿佛一把利刃,在霍晓知欢快平静的童年上,劈开了一个大口子。由于霍松松没跟她一起玩,她回去的也格外早。也因此,看见了灶火旁做饭的,奶奶压抑的低泣。
她呆愣在门外,屋顶飞过一只燕子,扑棱棱的带下一些尘土,落在她的脸上,她抬抬头望向天,同昨日一样的湛蓝,可一切分明不一样了。她像开窍一般,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不曾注意的片段。
在她的身后,总有邻居指指点点;一向康健的奶奶最近总是各外的憔悴;而她也有好长时间没收到在外打工的父母寄来的衣裳和零食。
有什么在她的心底呼之欲出,最终捅破,也是因为霍松松。
那时候的她还格外的执拗,霍松松越不理她,她偏想理他,在他的抽屉里放虫子,或者把他折好的书页给折回来,以一个闹别扭的女孩的心思,做着一切任性的事情。
但霍松松仿佛毫无所觉。
这让霍晓知格外的受不了,于是,在一个星期天,她拦住了霍松松和他新交的一群好友。她像一个侠女一般,挡在霍松松身前,她说,你为什么不理我?
霍松松的眼神带了怜悯,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他旁边的一个小子嘻哈哈的道,理你做什么,一个抢劫犯的女儿!
霍晓知仿佛没听见,她的脸涨得通红,咬着牙又问一遍,霍松松,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些孩子显然以为她是没听见那句话,一起起哄,你是抢劫犯的女儿,你爹在外面抢劫了都坐牢了!你娘跟人跑了!你是抢劫犯的女儿!
那天天气很晴朗,霍晓知却分明听到一声声闷雷在她耳边响过。以至于霍松松他们走了好久,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一直问着,你为什么不理我。
三、
时光仿佛在霍晓知的一个愣神中就走到了现在。那些经历仿佛没有打压到她,她依然张牙舞爪,成绩也不好,这使得她几乎没有朋友。
但是,谁在乎呢?
也许儿时的霍晓知会在乎,梦里的霍晓知会在乎,但现在的她不会。
她会为了唯一的伙伴霍晓芳而跟班里的同学争的面红耳赤,会跟一个个嘲笑她父母的人掀了凳子打一架,她吊儿郎当的走在校园里,肆无忌惮,仿佛活成了一个男生,一个小流氓。
偶尔会撞上霍松松复杂的目光,她也会挑衅的顶回去,连同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学会的口哨。
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不是那个会黏在他身后跟他一起玩儿的小屁孩。
那样的时光再也不想记起。
四、
当感情掺杂了回忆,就格外的沉重。她矛盾,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对霍松松的感情算不算喜欢,如果算的话,又是对还是错,毕竟他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她也曾狠狠的鄙视过他。
算不算呢?
一个平常的午后,太阳晒的操场都要冒烟,霍晓知打那里经过,偏有几个外班的男生,蹲在大杨树的荫下打着扑克牌。他们的笑声那样肆无忌惮,是啊,午休的时候,老师都回去了,他们这时候的放肆仿佛理所当然。
想是霍晓知的眼神表露的不满他们看见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那样放眈,霍晓知本想若无其事的经过,偏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这就是那抢劫犯的女儿…
这些年,霍晓知听过很多这样的冷嘲热讽,每一次,她都会用最激烈的方式反抗回去,这一次,她依然没有控制住自己。
宿舍楼上的霍松松甚至没看清那个姑娘是怎么出手的,只见一个男生痛苦的捂住肚子,其他的男生骂骂咧咧的围了上去。他飞速的跑下楼…
霍晓知在学校的医务室醒来,她眼睛肿了,涨涨的,同样疼的还有胳膊和肚子。脑子里一片混沌,最后出现的一幕便是霍松松把她背起来狂奔的那一刻。
是的,她一直有些看不起的霍松松,把她从那些人的手底下救了出来。
五、
就从那件事起,霍晓知有些看不清自己了。她会记起霍松松救她的那一幕,也会想他起小时候他抛下她的那些片段。不管怎么样,霍松松又算是在她的脑海里驻足了。
上课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望向他,看他不知何时突然拔高的身高,和他打篮球时,奔跑在操场上的矫健的身姿。她仿佛才意识到,那个在她心里被判定为懦弱的霍松松,已经渐渐长成了男子汉的模样。
这少女的惆怅在好友霍晓芳的眼里是格外的矫情,她不理霍晓知的长吁短叹,只顾逗着爬在台阶上那只慵懒的大黄狗,这狗现在是他们班的宠物,被一群人养的膘肥体壮,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带了一些高傲的不屑。只是偶尔晃动的尾巴还表示着,它还是很享受这一切的。
你看,霍晓芳对她说,这狗养久了,都会对我摇摇尾巴,你那个霍松松近来对你的示好有啥反应?
霍晓芳这半疑问半讽刺的一句话可算是让霍晓知红了脸。她有过向霍松松示好吗?就算有,又有这么明显吗?
要说示好,肯定是算不上的,霍晓知心想。她不过是想当面谢谢他,顺便告诉他一声,当年的事情,她不计较了!所以在校园里碰见了,她会想着跟他打个招呼,在教室里撞上了,也想像个普通朋友一般问候下。这就算示好吗?
霍晓芳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她说,我都看穿了你的小动作,他却毫无反应,甚至还有点躲着你的意思,你的主动再不明显,再小,在旁人的眼里,都叫示好。
她起身拍拍裤子,撂下一句话,你干脆点,别磨磨唧唧,这样怂的你不像我认识的霍晓知。
说完后,霍晓芳挪着胖胖的身子进了教室,像往常一样不优雅的姿势,却在这一刻的霍晓知看来,是格外的帅气和高大。
六、
霍晓知决定找个时间去向霍松松坦白,对他表示感谢,以及抱歉,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朦胧的小心思…
然而鼓起勇气的霍晓知最终并没有问出口。那天放学,她远远的等在霍松松必经的转角路上,数着路边的石子,想着跟他要说的话。
一遍又一遍。
只是霍松松人未到声先到,她听见他对伙伴们说,不要乱讲,我怎么会还喜欢霍晓知?
说完话的这一刻,霍松松正面撞上了前面微笑着的霍晓知。
时间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片刻后,霍晓知微笑着说,正好,我也不喜欢你。
这么云淡风轻的处理方式的确不是霍晓知的风格,要在以前,她肯定是要对霍松松极尽一切的讽刺挖苦,以此来掩饰她那破碎的自尊心。
但她没有,她是感谢霍松松的。他不喜欢她,却敢从那些坏学生手下把她救出来,靠的应该是小时候的那些情意,也许还有些许的愧疚。
霍晓知怎么会需要这样的愧疚呢?
虽然没有经历过爱,但她知道,爱这种东西,纯粹,易碎,是经不起任何杂质的摩擦的。
她和霍松松之间,也就到这里了。
而就从这一刻,她追求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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