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

作者: 许登祎 | 来源:发表于2019-01-12 19:24 被阅读41次

    十多只蚊子,伸出它长的腿,吸附在上面,伸出它长长的吸管,刺进去,疯狂吸吮。

    左边拍蚊子的“啪啪”声响起,右边驱赶蚊子扇着枕巾的呼呼声响起,左右的蚊子赶到这里作饕餮大餐,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吃的嘴角流血,大腹便便。

    它就那样静静的立着,一动不动,任凭蚊子在上面骚扰,戏弄,吸食,一只一只的来,一群的去。

    这是一个厚实宽阔的背,背是黝黑色,两头肩上厚厚的肉垫,连蚊子的刺刀也刺不透或者是不愿在哪儿吃喝,这双肩几十年来,扛木,拉绳,抬水,挑禾,一次次承受着疼痛的磨练,一天天经受着极度的重负。绳子勒进去,皮开了,肉裂了,血渗出来了,挑木扁担压上去,皮磨开了,磨糙了,变薄了,又长厚了,成了死皮肉垫。

    这个背弯着,象一个山脊梁,多少年前啊,是那样单薄挺直白嫩,多少年来,在它上面压上了沉沉得背篓箩筐,重重麻袋口袋,巨石磨盘。它负载着粪土上坡,负载麦田下山,负载着沙石修渠筑路,负载着辕犁开山修田——

    只有伏下来,才能背上更多的东西,只有伏下来,才能稳当的前行,象山背着山。

    为了两个爹和妈,为了八个子和女。它日日夜夜负重而行,披星戴月,披荆斩棘,栉风沐雨。风霜把它打造的如此坚实,烈日把它涂抹的如此黝黑,重负把它压的弯曲如弓。

    他想如弓一样弹跳出去,实现教书的梦想,不,二尺讲台的报酬买不了十余口人裹腹的食粮。他成为了药铺的学徒,梦想着有一日悬壶济世,不,学徒日长的出徒日子无法驱走子女们的饥寒 。他想在铁路上做工,不,火车的轰叫掩饰不住对子女的念想。

    为了一个个咕咕的肚腹,为了一个个嗷嗷的嘴巴。他三九寒天赤足在修洮河的工地多挣几块大洋,他挤在火车通道去千里之外的河南背回半袋救命的口粮,它日夜负重只为多挣生产队的几个工分——

    这个背生来就要弯下去,沉下去,背负着几条生命前行,背负着岁月前行,背负着苦难前行——

    现在,它就静静的立着,立在蚊帐旁边,立在睡卧着十几人的大通铺的一个床前,立在一个臭水河的工地宿舍里面,也立在县城的一个工地的臭水河的工地宿舍的大通铺的蚊帐前面,最后立在他儿子的旁边。

    他的儿子明天就要高考了,走了几十里路来县城参加高考。他希望他考中,实现他的一个或两个愿望。

    他没钱让儿子住在县城的宾馆或者招待所,休息好,吃好,精力充沛的投入高考。他能做的,就是叫儿子来这个他劳作的工地,吃饱工地白水下面就咸菜的伙食,睡在工地大通铺的他的床板。他还能做的,就是光着脊背静静坐在儿子睡的床头,让骚扰吞噬儿子血肉的蚊虫悉数趴到自己背上,胳膊上,腿脚上,脸庞上,耳朵嘴唇上,不要叫蚊子打扰儿子,叫他睡个好觉。

    儿子就在脊背后面躺着,看着这如山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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