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成家之后我便经常去光顾小区附近的一个小菜市场。
菜市场(其实只是民间自发形成的一个露天小集市)依马路而成,南北走向呈带状。麻雀虽小五脏具全,菜市场不但有各种当季的蔬菜,还有各种水果, 肉类,鞋袜,衣服,日常五金,调品调料,乃至有临时的小餐馆摆在露天里。
一般的菜农就直接坐在马路边上,周围摆着出售的蔬菜。顶多在地上铺个破席子或者一块塑料。大点规模的便是一辆破三轮车,在车斗里铺个板子,上边摆满蔬菜。
每到卖菜高峰期,狭窄的马路便立时拥挤不堪,混乱之极。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辆马达声,鸣笛声无数的声音混在一起向人袭来。而且每隔十五分钟还有一辆体型肥大的公交车从这里开过。公交车几乎塞满了整个马路,车轮便堪堪地从小商贩和菜农的脚边滚过。伴着一阵疯狂的鸣笛之后,公交车拖着一条粗大的灰黑色的尾巴扬长而去。(那尾巴中灰色的是扬起的灰尘,黑色的是它的尾气) 我便经常在那里买菜,买肉,甚至曾经在路边的饭馆里吃过一碗牛肉板面,而这一切都让我难忘。。。。。。
菜农一个个都长着一张诚实的脸,可是卖起菜来就不一样了。往往我要半斤的菜,他一边称一边说:八两吧,凑个整钱。我一看菜也不多,加点也能吃完,就答应了。这一答应倒好,他抓起一把“烂菜”往里一丢,说:看!高高的。也不等我应声便装好了袋子递过来。等我回家打开一看,他最后加的那一把烂菜简直连狗都不会吃!
在菜市场买肉则更是惊险。卖肉的都是在三轮车上架个肉案子,上边放三五堆肉,价格从4元到6元每5毛钱分一个等次。表面上看,各堆肉都很性感。我指着那堆看上去“身材”很好的肉说:“五块钱的肉,来四两”。于是那卖肉的便开始切,然后一称----高了。便说:“再添点,给三块钱吧”。鉴于买菜时的教训,我哪敢让他添,赶紧说:“不了,就要四两”。于是那卖肉的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此刻我才有时间仔细看那卖肉的一眼。可这一看不要紧,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乍看上去,那卖肉的像极了一个老鼠。尤其那脑袋和眼神。他的脑袋是个上窄下宽的三角形。整张脸上几乎没有下巴,左右两边腮上各有一坨肥肉,更衬的脑袋顶发尖。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无法形容的龌龊和猥亵的目光。他的身材是那种典型的短粗胖,皮肤黑里发红。倘若再加上条尾巴,这整个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形老鼠!
老鼠身上围着一个油腻腻的沾满血渍的乌黑锃亮的围裙,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两条粗粗的长满毛的手臂。油腻腻的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此刻正凶狠很地从刚刚那称好的肉上切下一块丢回去。
我不禁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个卖肉的,竟全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相比之下旁边一个女卖肉的则更让人胆寒。那女人脸上竟丝毫没有一点女人的模样。我暗忖,要是她一瞪眼两条眉毛定会倒挂下来,连胡子都不用贴,就是李逵在世!只是那一对硕胸似要暴裂一般,像两个大喇叭倒扣在胸前,在向全世界叫嚣着她是一个女人。
我再不敢多看,急忙拎着肉一溜烟跑回家。打开袋子一看,竟几乎没有什么瘦肉,我再仔细一看,那四两肉上还有一大块肉皮,而在那半个巴掌大的一块肉皮上还有半个母猪的奶头!!
我还在这市场上还吃过一次牛肉板面。那天中午刚好路过,又刚好看见有卖面的,而我自从毕业后就再没吃过牛肉板面了,便一时冲动要了一碗。因为地方有限,吃面的人又多,我便找了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旁边坐了下来。
而我一坐下来便有些后悔,因为这饭馆是露天的,而且连煮面的锅和供客人吃饭的桌子都在马路旁边。我只乞求别刮太大的风才好,过路汽车扬起的灰尘我还勉强可以忍受,只是这里的风凶的很,我只怕吃到一半一阵黑风刮过,等我再睁开眼睛看见我的碗里会多出一条带血的***。
想到这,我不禁朝身后那片小树林望过去。其实也就只有几十棵手腕粗的小树。一切都油腻腻的,太阳晒得我也一样要冒出油。树林再过去一点是一堵墙,墙那边传来建筑工地的喧闹和阵阵灰尘。墙根下一个人正在小便,鞋上还沾着一节用过的手纸。
我猜在那片树丛的某个角落可能隐藏着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会有一群苍蝇围坐在一坨屎的周围,如同我们围坐在一个桌子周围准备开饭呢。
想到这我赶紧把思绪拉回现实,我转过头来朝那煮面的锅望过去。那锅似乎架在一个旧汽油桶改成的炉子上,但究竟是什么已经全然分不清了,因为从锅到炉子都是一派漆黑。 片刻工夫面出锅了,老板娘从旁边的一个更黑的黑桶里舀出一勺子东西加进去了,端到我面前。我没敢抬头看那老板娘,只低着头看见她把大拇指从我的面汤里抽出去,在她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擦。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一条狗在马路对面不远的地方大便。也不知是那狗近来便秘还是它那女主人摧的太急,只见它刚拉出“一节”屎来,就被它的女主人强行拖走了。太阳下,那节屎金灿灿的,随后一辆公交车从那节似乎还冒着热气的屎上呼啸着辗过,扬起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我一边狂吞面条,一边想起一句诗来:零落成泥辗做尘,只有香如故。。。
又吃了一半的时候,我旁边的那个民工刚好吃完。然后又端起碗咕咚咚把汤喝了个精光,一边嘬着嘴一边“咕碌碌”地打了个饱嗝,那声音就像冲厕所----每次我方便完后按下冲水开关,“哗。。。。”一阵水声过后,从那便池的深处发出的回响声就如同他的这个饱嗝一模一样。我偷偷地斜了他一眼,这时似乎是因为汤有点咸了,他又开始“咳,咳”地咳了起来,间歇地夹杂一些“呼噜噜”的声音。好像有一口痰始终卡在喉间不得而出。过了半晌,终于,只听“咳儿”的一声,一口亮晶晶的痰从他的口中飞出,那痰竟似有灵性一般,又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一样划出一条美丽的曲线,如此精准如此优雅如此飘逸,落在一个灰堆里,“扑”的一下激起一团灰雾。
那个民工神的情则像个顶尖的武林高手一般,傲慢却得意。若不是些许的唾沫星子随风溅到我的脸上和碗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口痰是从人的嘴里吐出来。
望着碗里的那被唾沫星子激起丝丝涟漪的面汤,我咽下了人生最后一口牛肉板面。
原写于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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