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最后一个寒假，我回了老家。

春节前夕，我和母亲一起收拾家里晾干的玉米准备过个丰收年。

一不小心，

母亲的衣袖被玉米脱粒机的皮带轮卷起，

衣袖瞬间被拧紧，

母亲的手瞬间被勒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当我反应过来跑去断电的时候，

皮带轮因阻力过大已经停止传动，

可电动机依旧在工作。

母亲的手松开出来后，衣袖已经烂掉，

露出来的是被拧烂的肉块和鲜红的骨头。

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傻傻地呆在原地久久无动于衷。

而母亲却一声不响，

大概过于疼痛失去了疼痛的知觉，

还是妹妹第一时间告诉其他人。

村里没有任何医疗设备，

连最基本的包扎都没有。

想要治疗就要到三公里以外的镇医院，

家里没有代步工具，走路要30几分钟，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摩托车。

没有头盔，没有防风衣，

冬日山里的寒风随着摩托车的速度，

像只锋利的匕首，

割在我们的脸庞、身子、脚踝，

更肆意地在母亲的伤口上一刀接一刀地淋漓着。

三个人的摩托车上，

母亲坐中间，我则坐在她身后扶她。

心里很是担心，

忍不住问了问母亲，感觉怎么样？

她强忍着疼，努力做出轻描淡写地样子，

回了我两个字：“没事。”

这时，我再也绷不住内心自责地情绪，

眼里一直打转的液体，瞬间泄了出来，

又随寒风远去，在母亲的背后没敢发出任何声响。

好不容易赶到镇医院，

内心终于觉得踏实些了。

值班医生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告诉我们：

“医院的设备简陋，不能治疗这样的伤病。”

母亲的手已经伤到了筋骨，必须动手术！

现在他能做的只能是简单的包扎点滴，

动手术还需转送县医院。

刚放松下来的心又开始焦急。

我们不得不呼叫120救护车，赶去县里。

司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等了十几分钟，车才缓缓开来。

那一刻，真的想爆完这辈子所有的粗口！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母亲只能继续强咬着牙忍着疼痛。

生活在这样不方便的地方，

又有这么急需治疗的亲人，

大把的黄金治疗时间却耗费在了路上，

每一分一秒都在增加我的负罪感。

真希望自己能改变那样的环境。

可除了在内心咆哮呐喊！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自此而后，

不由分说的负罪感与憎恶，

让我更加无法热爱那片土地。

到县医院后，

先是排队挂号，然后是检查交钱。

我们出来时走得慌忙，身上没有带多少钱，

事发时，父亲也没有在家。

我们在镇医院时，他才到家里；

我们到县医院时，他才到镇里。

没钱交，医院不愿意安排做手术，

磨破嘴皮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也都不肯。

母亲还在继续强忍疼痛，

并不知道此时的状况。

我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和她说：

“手术已经在安排了。”

一面内心急切地期望父亲快点到，

一面找在这里工作的表哥。

希望他可以和医院的同事或领导说说，

先安排个手术。

表哥忙里忙外，到处托关系。

医院还是表示要先交钱再安排。

说白了就是各种理由推脱，

大家都心知肚明，

总之就是没钱一切免谈的意思。

感谢当时仅有的一丝理智，

打消了我砸了医院地强烈念头。

母亲的手被耽误了怎么办？

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怪自己还是医院。

最后不知是钱到位了还是表哥发火的原因，

他们终于安排了手术。

可时间已经排到了午饭过后。

从母亲出事到医院再到安排手术，

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如果伤的是其他地方，

我还真的不敢想。

 二

在偏远山区，

许多人因为交通不便或医疗条件，

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而伤亡。

有些是辛辛苦苦赶到医院了，

却因为没有钱，被迫放弃救治。

许多事只有当你经历过了，

才能明白其中的无奈。

当有些地方出现医闹或是什么的，

若有过一些类似经历内心也就明了几分。

医生是救人天使我不予否认，

但钱没到位有时天使也会无动于衷。

多少人没钱治病，无奈又无助的等待死亡。

 

然而，你并不会相信。

就像出门就能打车、坐公交、坐地铁的人，

怎么会相信有

七八岁就走几公里去上学的孩子；

整天不知吃什么的人，

怎么会理解那些

每天有什么可以吃的孩子的世界。

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

怎么教他相信世界存在阴暗的角落。

而那些从未经历过光明的人，

如何使他们相信这世界有光明？

朋友说，这有什么可抱怨的。

意外是自己造成的，生病也是自己的事，

医生护士没有钱不救人，是医院的规定，

破例救你是人情，不救是社会规则。

我不知道他说的对还是错，但许多事真如此。

三

前几天微信群里有一个强拆的视频。

几百个工作人员组成隔离墙，

隔绝看热闹的人群。

十几个人拉着被强拆的一家人远离现场。

一位老奶奶被几个工作人员拖在地上拉走，

一位妇女被推倒在地上起不来。

执法负责人对推土机司机吼道：

“直接压过来看她能不能动。”

围观的人群，拍照的拍照，喊的喊，

没有人敢上前制止。

上传现场视频到微信群里的人，

急切求助大家转发，说地上是自己亲姐。

群友都不敢，说不清楚事实真相，

然后都吐槽遇到过类似的事件。

种种无奈与无助，五味陈杂，

说能曝光出来的只是极少数，

不到两分钟大家都沉默了。

那位群友也不再上传现场视频，

最后发生了什么无法知道。

 

当一个人绝望求助他人，周围的人集体失声。

往日网络里的喧闹，呐喊的正义，

彼此的客套再也不复存。

明哲保身，太多人懂得了这世道的规则。

冷漠不再挣扎，做一只温顺的羔羊，

压抑了网络里偶尔咆哮一下，

愿从此能安度一生。

事事都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若说扛起枪能获得自由。

但从小到大就被告知那是犯法。

正义与良知又离得太远。

你在那刻深感无力，

除了逃离，除了努力强大，

使自己爱的人得到保护，过得更好，

还有什么比它更值得去改变去奋斗的呢？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

我们可以高枕无忧。

若发生了，

没钱没权除了无助四处呐喊，等待回应。

你还能做什么？

不然就是眼睁睁的看着，

发生那些无法改变悲惨的事实。

所以啊！还是努力向上吧少年！

不然，不管生病还是其他什么，

你没钱没权没见识，

社会给你的，

真是那样冷漠无情的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