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奔跑

公众号：暗香屋

女儿要上初一了，我和妻子结束了在外七八年的打拼，回了农村老家。

先在镇上买了房子，装修粉刷，直到觉得里外都很满意了，就跟父母说，想接他们来新房子住，我的想法是，人老了，辛苦了一辈子，就尽量少干点农活，能多享一天福就多享一天福。

父母却怎么也不愿离开老家的四合头院子，舍不得那些年久的老屋，舍不得那几亩庄稼地，也舍不得庄里那些时常串门逛闲的没牙老汉。

无奈，新房住着的就我和妻子女儿了。 在外这么多年，我们深知打工的不易，风里雨里多少磨难都撑过来了，我不想让女儿再这么辛苦步我的后尘。

买的房子离学校近，妻子说，这样女儿上下学方便，经过的马路不多，车少，吃饭也方便，怎么看，都觉得对女儿生活学习都好处。

女儿开学的第一天，我比平时起的早，妻子也叫醒女儿，忙着到厨房准备早餐，女儿上学前，早餐一定要保质保量的。 我替女儿细心的整理好她开学的学习用品，送女儿出了门。 新的一天开始了。

女儿长得像我，却不像我的性格，放学回来总是怯怯的，一个人坐在我给她设置的书房里静静的写作业，我问到她的任课老师，她说刚开学，都不认得，好多老师也没自我介绍，完了又默默低下头在本子上写字。

晚饭妻子叫她，她又默默的坐饭桌前，一个人闷闷的扒着饭。

我起初想，肯定是她不适应新的家，慢慢就习惯了。 然而妻子每次拥抱她，她也怯怯的，红着脸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不在孩子身边，倒底是疏离了好多。

开学第四周了，学校里组织了第一次月考，女儿带回来的试卷让我触目惊心，好多个不及格，女儿低着头，局促不安的站我面前，抠着手指甲怯怯的说：“爸，老师让签名”，我心头无名火顿起：“签名签名！这么个成绩还有脸拿回来签名！”

我摔了试卷出了屋门。 心里许多的愿望开始一点点破碎。

谁不想让子女成龙成风，买了房子不就为了让她学习方便吗，一天三顿专职做饭还不是为了她吗。

但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再怎么发火生气，还是要回归面对真实，抽两口烟，我又回了屋子。 我问女儿，课堂上有哪些听不懂的，需要不需要放学后请个家教好好补补，又提醒如果当天作业不会做，要多问老师，多问同学。

女儿还是不怎么和我说话，问急了，眼泪就出来了。

学校老师隔三差五的叫我去谈话，每次去了，听到的都是女儿的不好，说她油盐不进，说她作业抄袭，说她和同学不打交道性格孤僻，说她受表扬了受批评了永远都是一个表情。

晚上妻子也一脸苦闷的跟我说：“你说咱女儿到底怎么了，看着好好的挺正常的呀，学习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

妻子睡着了，我却毫无倦意，思绪万千。女儿从断奶学走路开始，我就和妻子外出挣钱养家了，平日里只忙着从一个工地赶往另一个工地，对于女儿如何上的幼儿园，如何上的小学，我很少过问过。我甚至没翻看过女儿的作业本，没翻看过她的课本。

说到底，我还是有些失职啊，女儿不是小猫小狗，不是我按时寄回几个钱满足她的衣食住行就行，我也天天看电视，也看成功孩子的家庭教育，与他们比，我，做的太少，虽然养家糊口是男人的本分职业。

女儿的小学，我没参与，那么，女儿的初中，我要努力弥补回来。

女儿依旧落落寡欢，成绩依旧平平常常，我依旧被老师请去谈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学期。

雨中奔跑

一天下午，铅云低垂，狂风四起。

一会儿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偶尔还有豆大的冰雹疾掠而下，我看看表，都放学几分钟了，女儿肯定刚出校门口，中午她又没带伞，我赶紧打了伞往学校跑。

急促狂暴的雨点打在路面，激起朵朵水花，风向一转，又抽打在身上腿上生生的疼，伞忽东忽西，瞬间就想要被大风夺走。路面的积水一波一波涌过来，鞋子早就灌满了水。 这时我看到了女儿，她张开双臂，大声喊着什么，昂着头，在雨中尽情的奔跑，那么大的风，那么急的雨，于她，都不存在，只是这么尽情的奔跑着。大大的书包在身后颠起又落下…

我一下子呆住了，我从没有见过女儿这么轻快酣畅的奔跑过，在这样一个无人看见的雨幕里，在大雨放学后无序的自由天地里，女儿才能真真的发泄一次心里的压抑苦闷。

跑到街这面，女儿才看见我，又变成了那个安安静静局促不安的老旧样子。 我紧紧拉住女儿的手往回走。

也许，成绩不好真的不算什么了，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已经活的很累了，我们又何必把几代人都不曾实现的愿望，把我们的功利强加到她头上，那么瘦小的身躯，怎能负荷得了这么多。

况且，她的童年就已经过的很糟糕了。

其实，我也累，我也想找个雨天，那样放肆的奔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