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公第一次见面:我大二,他大一,1999年国庆节第二个周末,重庆南坪四公里。因在报社兼职图工作方便,便在外租了房,和我同住的是我大学同学。老公国庆节回老家给室友捎了家乡腊肉。来时室友不在,我只有代为接收。门没让进,只仰起头说了一句:我们没冰箱,这个腊肉怎么弄?他说要不你直接煮了吧!然后转身就走。我杵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其实我是想问,怎么煮,但终究没说出口,在他转角下楼的那刻,我说了句谢谢!
第二日,室友依然未返,他来了,我开门,他说:你不会煮腊肉吧?我来给你煮腊肉。期间我们只说了一句话,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你是哪里人?多少岁?在家没做过家务吗?我答:小时候家里穷,妈妈一心让我走出大山,什么都不让碰,所以不会做饭!然后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看见他拿起电饭煲在找米,他没问我在哪里,我也没说,因为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平时都是室友做。
我回寝室看书,后来他敲门叫我吃饭。 桌上一盘摆着造型的腊肉,一盘西红柿炒蛋和一碗饭,我竟然不知道厨房有西红柿和蛋。他说:腊肉有点咸,和着饭吃。然后就走了,这一次,我忘了说谢谢!室友回来后,才知道,他是室友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我笑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竹马”呀!
国庆节第三个周末,室友在家做饭,我在编辑稿子。听到室友接电话,说她“竹马”来吃饭,让我换掉睡衣。我随口说,可不可以让他在楼下花店帮忙买束黄玫瑰?闺蜜转述了,转头问我多少钱?我说8块。然后我听到电话里的声音:8块买花?快两斤肉了!我哑然。没过多久,我开门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篮球运动服的帅气小伙,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貌似就是他说的两斤肉。我侧身让他进门,然后自己下楼买花。
我回到楼上,余光瞟到他围着围裙正在切菜,室友站在一旁,我心想,他们关系真好。我想给花瓶装水,不好意思进厨房,喊了一声室友,结果他出来了,还问我什么事,那一刻,我觉得我有点多余。只好说:我想给花瓶装点水。那句不好意思进厨房打扰你们没说出口。他看了我半天,拿起花瓶进了厨房,然后室友帮忙拿出来的。室友一直笑:她说她“竹马”觉得我智商有点问题。然后说全校闻名的才女,能写出高校巡回演出话剧脚本,红热一时的我居然被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术系莽夫说智商有问题。我答,还好他没说我白痴。室友立马不笑了,说确实还好。
吃饭时,桌上一盘回锅肉,一盘西红柿炒蛋,一个小白菜汤。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我以为是我在桌上,他们尴尬,所以匆匆吃完,然后下桌。他问:不好吃吗?我答:不是,我吃的少。然后回房间继续改稿。我出来倒水喝,看到他和室友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低头倒水,又听见他问:哎!你为什么喜欢黄玫瑰?我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搭着眼皮斜望着我,我回了一句:花期长,颜色亮,闻起来有水蜜桃的味道。然后端起水进了房,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只是那天晚上,室友跟我说他“竹马”在高中是运动健将,是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但能让他主动搭话的女生没几个。我问那他跟你怎么那么要好,室友说他们以前也没那么好,不知道他为什么跑来吃饭,还亲自上灶。
再后来,几个星期没见。渐渐忘了这人的存在。一天下午,天气有点凉,我缩在学校篮球场边的英语角等外教,一件绿色格子衬衫外套递到我面前,我抬头,他还是“哎”一声,问我做什么,我说等外教,英语四级没过,外教给我开小灶。他问他可以和我一起听外教的小灶不?我说应该可以吧!然后他硬是坐在那里陪我和外教一起坐了一个小时,我看得出,他确实听不懂我和外教到底在说什么。结束后,他问我,晚上有事吗?我说我和邮电学院的同学约好见面。他问我男的女的?我说男的,初中到高中的同桌。他问我是青梅竹马吗?我说是,小时候还吃过我妈的奶,他妈妈是我初中的班主任。然后他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我“哎”了他半天,说你衣服,他也没理我。后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在我们学校?记得室友说他在江北的哪所学校,名字我没记住。
圣诞节的那天下午,我去逛街,准备买件衣服,晚上去见网友。那时候的网上聊天,还是在网易建的聊天室,认识了一个跟我聊旅游,天马行空的朋友,没见过照片,没打过电话,虽然他跟我留了一个手机号码,但我从来没打过。校门口,又碰见了他,他还是“哎”了我一声,问我去哪里?我说逛街买衣服。他问:一个人?怎么不和同学一起去?我说我晚上有事,和朋友一起不方便。他说是去见网友吧?我顿觉有点不好意思,室友连这个都跟他说。随后听到他说:还真是智商有问题,网友说见就去见,也不怕遇见坏人。我说没关系,我这长相不怕坏人起歹心,他声音突然大起来,吼了我一句:跟长相没关系,你是女的,还是活的!更是一个智商低的,好骗好哄的!我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准备离开,他却挡在我面前说,那个网友是他!我说不出来的尴尬和生气,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匆忙跑了。
2000年元旦,嫂子带奶奶旅游,途经重庆,我带着嫂子和奶奶逛沙坪坝,接到他的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陪奶奶和嫂子逛街。他问完地址,让我不要离开,说他在沙坪坝,和同学吃火锅,他来找我。没几分钟,他出现在我面前,叫了奶奶和嫂子,然后陪着我们逛完,还打了个的士送我们回南坪,到了南坪他原车走了。嫂子问我他是谁,我说室友的青梅竹马。奶奶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第二天下午收到他的短信,问奶奶走了没?我说走了,她们去西安,他说你怎么不跟我说,让我去送送。我问他,我奶奶你送什么?跟你又没关系。他没回话。
从那天开始,我没见过他,也没再接到过电话和消息。我和室友也来再没聊到过他。
寒假放假,因买不到坐票我放假第三天才困难重重地回了贵州六盘水。我妈的铺子在火车站边上,我拖着重重的行李到铺子上,手都没烤暖,就接到他的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回老家了,他说:你来火车站接我吧!我脑袋嗡嗡的往火车站跑,看到他和他的两个同学正缩在火车站门口,他们不知道贵州的冬天大雪纷飞,比重庆冷太多。我陪着他们找了个酒店,放了行李,带着他们去我家,告诉父母他们是我同学,到云南旅游,路过。没想到我奶奶还记得他,怂恿我爸让我跟他们一起去云南,于是第二天,我和他们一起踏上了去昆明的火车,丽江,洱海,滇池走了一圈。对于一个晕车的人来说,全程我只有晕吐,没有美景,更没有三个武术系的肌肉美男陪着的喜悦。上车就睡,每每醒来总靠在他的肩上。送走他们后,我回家躺了几天,连他发的消息一个没看,更别说回了。
过年的那天晚上,接到他的电话,只有一句“新年快乐”。没想到却引起了家庭讨论:老爸说读书努力点,专心考个研究生,然后再考虑个人问题。老妈说,你长得不好看,又什么都不会,只有学历高点,工作好点,看有没有人不嫌弃你。奶奶说就那个小伙,不错。哥哥说,书要继续读,朋友要谨慎,一定要找个喜欢你的。嫂子说,那个小伙,他就是喜欢你。我只回了嫂子:怎么可能,人家没那么傻。
开学头一天,我回到重庆。回到住宿的地方,桌上花瓶插着不合时节的红玫瑰,室友说,冬天不好买黄玫瑰,所以买了一把红玫瑰。我感动室友的周到,硬是要把我嫂子为我织的新围巾送给她,她却嫌弃围巾颜色太暗,于是作罢。晚饭的时候,他来了,他问我,喜欢红玫瑰吗?我说喜欢,看着就觉得幸福。他笑笑不说话,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笑,笑起来憨憨的那种。室友就说我有一条手工织的新围巾,颜色很暗,要不送给他,我不好拒绝。室友说我不会装被子,让他帮我装被子作为回报,装完被子,他帮我整理行李,却在柜子的角落发现了他那件绿格子的衬衫外套,他拿起来闻了闻,说你都没帮我洗过吗?我说忘了。然后他很不高兴的拎着衣服招呼也没和室友打,走了。他走后,室友说,现在会装被子的男孩子不多了,他的“竹马”是宝藏。我说,那你可要牢牢抓住,室友满脸惊讶的说: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他喜欢的应该是你。我撇嘴,一个嫌弃我智商的人,怎么可能喜欢我。再说,他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室友问,那你喜欢哪种?我答,能做我主的人。室友看我,说和我一样的奇葩太难找。
随后的一年他再没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却在那段时间谈了一场轰轰烈烈,无疾而终的恋爱,我找到了一个能做我主的人,而那个人为我做的主就是让我和他一起去日本留学,我除了保守的思想从未想过留学以外,昂贵的学费更是我无法支撑的负担,于是在那个人离开的头一天,我毅然提出分手,从此相忘。
2001年三月,我大三,有幸被系书记推荐到市府撰写有关重庆着力发展旅游业的调研报告,为期六个月。我辞去了报社的兼职,一边学习专业课程,一边努力准备考研,一边随着市府同志四处走访调研。每天陀螺转,充实却麻木。
有一天早上未到7点,我听见敲门声,开门看见是他,室友的“竹马”。很意外,便第一次主动问他,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早?他提着早餐,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赶快洗漱,给你买了早餐,一会儿送你去上班。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默默吃完随在他身后去坐车。到了市府门口站,他说下午我来接你,然后不等我回话,把脸望向了一边。下班后,我磨磨蹭蹭出了市政府,他蹲在门口抽烟,看到我,用脚灭了烟头,转身就走。我捡起烟头丢进了垃圾桶,然后默默跟在他身后。车上,他拉起我的手,轻轻抹了抹我的指尖,没有放手,直到把我送到住处,然后说,他有晚自习,要赶回学校。说完转身就走。第二天早上,同样未到7点,同样提着早餐,出现在我的门口,然后同样的时间送我到市政府门口,还是那句:下班我来接你,然后同样把脸转向一边。我看着公交开走的那一刻,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可是从那天开始,整整六个月,他每天按时送我上班,按时接我下班,却从来没再牵我的手。好几次我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却终究没问出口。
调研报告结束,我在准备考研的路上每天猪狗不如,埋头奋战。而后还多了一个追求,考公务员,源于我系书记告诉我,市政府领导很欣赏我,让我去考公务员。室友那个时候已经回成都老家实习,我一个人留在了重庆,把自己关在出租屋看书复习。他出现在我的住处,说你别考公务员,你安心考研吧!我问为什么,他说:你不会喜欢那么死板重复的工作,那不是你的追求。我说一个女孩子,能从大山里出来,考到直辖市的公务员,不是很好的归宿么?还想什么?别人羡慕嫉妒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会不喜欢了?他说反正你不要考公务员,我毕业了是要回成都的,我家就我一个。我问:你回成都跟我考公务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人各有志。他听完转身走了,整整到我毕业,他也没出现。而我也莫名放弃了公务员考试,研究生也没考过。
临近毕业,系书记推荐我到重庆市团委下一所专科学校任教,说可以一边任教,一边再考研究生,一年后若考上了,可以直接转正。我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心知这是系书记和市府领导对我的厚爱,我一定不能再辜负他们的期望。工作中我卯足了劲表现,也得到了领导的认可,还告诉我,即使我没考上研究生,也破格转正我。
眼看一年快到,我心里乐呵的不知所以。非典突至,学校停课,我却在停课的那天莫名“打摆子”,浑身颤抖不能控制,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我心知自己不是非典,却也不敢去医院,怕被隔离。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靠着面包和感冒药硬撑。第二天晚上,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却听到了砸门声,我死撑着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口,那一刻,我发现,我好像浑身不抖了,精神百倍。他看到我苍白的脸,大声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说我病了,他问病了为什么不找我?就算不找我,不是还有同事吗?还有同学吗?然后他突然愣住,摸摸我的头,说是不是非典?然后到处翻箱倒柜找温度计,我却看到他用胳膊擦他的眼角。我告诉他,不是非典,不用担心。还告诉他,等他毕业,他去哪里,我跟去哪里,因为我需要他的照顾。他放声大哭,说四年了,终于等到我的回应,我却说:你从来没说你喜欢我。他说只因我说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怕说出来连见我都没机会。然后他抱着我,说以后无论他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愿不愿意听,都会告诉我他喜欢我。后来我知道,他们学校封校了,他是翻墙出来看我的。
直到现在,他也从来没说过爱我,永远都是那句“我喜欢你!”求婚时是,结婚时是,生日时是,生气时是,吵架时是,我想我这辈子恐怕也等不到一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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