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大理河从没停下过脚步,从我家的左侧淙淙流淌,然后款款向右转个弯,面对我家的那三孔窑洞,亲昵地望着,接着再向右直转,把一个倩丽的背影留下,直直的向前欢歌着远去了,追寻一个千年的美梦······
多少年了,我的家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大山脚下,静谧、慈祥、舒坦的在阳光下,在和风细雨中,在大理河温润厚重的怀抱中安静舒适地躺着,迎来黎明的曙光,送走黄昏的晚霞······
1 冬天的大理河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我的心理很是踏实, 愉快的和爷爷一起去挑冰滑冰。
冬天的大理河,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白茫茫,亮晃晃,空荡荡的,走在结得厚厚实实,晶莹透亮,照出人影儿的冰面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不用担心河水暴涨,不用担心木板小桥被洪水卷走,不用担心上学迟到,每当看到她稳稳实实平躺在那儿,等着我们欢快地划过他结实的身躯,我的心里就像在呼呼的寒风中跑回家坐在热炕头接过母亲手中冒着白烟的黄黄的玉米窝窝头那样,温暖而幸福。结了冰的冬天,我上学从来就没有迟到过,整个冬天,我的心理安静而踏实。
我想父亲一定和我一样。
乘着结冰河路好走的时光,父亲忙着把河槽的玉米杆子一车子一车子拉回来,然后把粪便一车子又一车子拉过河面,倒在河槽的地里,堆成一座座小山,等待来年春天施肥播种。
冬天里,我家每隔六七天就会有白白嫩嫩的粉条宝宝诞生,如婴儿十月怀胎,终于迎来了出生的那天,这天我家人很多,他们都忙忙碌碌的,但忙碌是他们的,我照样上学,放学,如果幸好遇上星期日,我便可以高高兴兴和爷爷一起去河滩挑冰了。
爷爷肩上一头扛着重重的斧头,另一头挑着一担大筐子,花白的胡须上结着细长的小冰棒,白腰带紧紧束在腰里,我学着爷爷的样子扛了溜冰的木制小车和两根冰柱,小跑着抢在爷爷前面,寒冬腊月,北风呼呼,坡底下的小梯田地里来不及收割的大白菜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叶子就越发绿得可爱,萝卜叶子一大片一大片也被冻成黑绿色了,空蓝空蓝的头顶,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叫声里都散出冷气,太阳明晃晃、冷飕飕、空荡荡地照着,我的心理有种说不出的欢快,不时回头瞅一下爷爷,又独自乐呵呵地笑着,笑爷爷嘴里冒着热气,那热气淘气得在爷爷的脸上翻腾着,似有无数个孙悟空挥动着金箍棒在栽跟头,我捂着肚子笑,爷爷自个哼着小调,不时催我快点走······
一望无际的冰摊上,有几个我不太熟悉的小孩飞一样溜着冰,就差我一个人了,我脚下就像踩了风火轮,顾不得身后爷爷一声声让我小心的嘱咐。
那个冬天,似乎特别的冷,冰结的特别的厚,爷爷随着斧头的一上一下有节奏的 “嗨哟···嗨哟···嗨哟”声响透了整个河滩,细碎的冰花在他的周身跳跃着,长长的河面上,我坐在爷爷给我做的冰车上,手里的两根小小的冰柱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指挥着冰车的方向,晶莹透亮的冰面,映出我冻得红彤彤的脸蛋,心里却热气腾腾,连头发上都冒着热气,偷偷瞧瞧爷爷的脸,竟然全是热汗,厚实的冰面终于被爷爷用斧头砸开了,河水顿时“噗嗤”一下冒出来,不一会儿,爷爷的筐子里就塞满了大大小小明明亮亮干干净净的冰块,爷爷摸摸冰冻的胡须,慢悠悠地掏出揣在怀里的烟锅,蹲在大石块上,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脸上的热气混合着屡屡香烟弥漫在爷爷的周身,爷爷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我眼里这时候分外好看,头上的那个白帽帽也出奇的可爱······
2、夏天河水蓝蓝的 、热热的、 浅浅的, 我和妈妈一起去洗衣服游泳。
整个的冬天,就这样快活地溜走了,大理河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她洁白晶莹的白大褂,换上了淡绿色春装。
小草偷偷地从软绵绵,湿漉漉的河滩伸出头来,我们也脱去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轻快的单衣,河面上又架上了四根木头小桥,河两面的浅水区,间隔一步远的小石头墩若隐若现,河水黄黄的,似乎还稠稠的,走在木板桥上,只能高高抬起头,不敢看脚下哇啦哇啦大叫着的河水,只要头稍稍一低,那细细长长的木板就随着河水向上轻轻飘动,渐渐的越飘越快,还没留过神来,整个人就要跌进河里了,被父亲的手重重一提,便又回到桥面,好不容易过了河,吓得已是浑身冒汗了,再看看河水,分明是向下流,为啥我走在桥上感觉水和桥一起向上飘呢?四根木板小桥明明就一动不动在桥墩上横躺着,是不是有河神在作怪呢?于是就盼望夏天的到来,这样河水就会变浅,变蓝,变绿,就不用战战兢兢走桥了,不用跨石头弄湿了鞋子。
夏天也就在我的期盼中来了,大理河换上了盛夏最温柔最美丽的衣服,河滩上的黄花菜,绿得可爱,黄得耀眼,星星点点的,这儿一簇,那儿一簇,挤眉弄眼的。一行行,一排排的柳树,垂下细长细长的枝条,在暖洋洋的风里摇摆着,我一溜烟跑下坡,穿过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钻出只透出蓝蓝一小片天的两面是高高土墙的一段长道,叮叮咚咚,浅浅的流水声伴着蛙声便扑面而来,四条一尺多宽的木板手拉手静静横跨在浅蓝色的水面上 ,我背着心爱的花书包,轻巧灵快的蹦过浅水区间隔一步远的一一块块石头,然后跨上一个大石头墩,晃动着身姿,飞快跑过木板小桥,那长长细细的木板桥在我身后有节奏地晃动着,继而便静默了,如父亲瘦弱坚硬的脊背,默默守候着我放学归来,我再也不用担心小桥会随着黄黄混混的河水一起向上漂移了。
放学回来,热得浑身冒火,股不了脚上水红水红的新凉鞋,忘了母亲嘱咐的新买的凉鞋不要蹚水的叮咛,放着好好的木板桥不走,挽起裤管,扑入清凉清凉的刚刚盖过小腿的河水,凉意瞬间从脚浸到头,水中圆圆滑滑的鹅卵石泛着蓝莹莹的亮光,小蝌蚪摔着尾巴快活地游着,大概早就忘了找妈妈了。
在桥下游的水湾处,有一块大石头,像一座小山的形状,光光的,四周是蓝汪汪的水泊,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挑上两大筐衣服来洗,母亲说早上河水凉,中午太阳又太晒,受不了,下午最好,河水越来越热,太阳渐渐偏西,不在头顶了,是洗衣服的最好时间,也是我游泳的最好时间。在温热的水中我可以尽情游玩个够,水一点也不深,不用担心被呛着,如果脖子上套上轮胎还可以滑到深水区去游泳,这时候还常常会看到邻村段家湾光着屁股的孩子们也在不远处的水中嬉戏着,心理便有些不情愿,仿佛这水,这河只属于我家的。
不一会儿河对面赵家婶子也挑着满满两筐子的衣服来了,母亲很高兴,一边用锤衣棒有节奏的垂着冬天的拆下来的沾满了棉花的旧衣,一边聊着东家西家的事,河面上便不时传来她们爽朗的大笑声。
河梁上,放羊的人儿翘着二郎腿在柳荫下唱着悠闲动情的民歌,夕阳的余晖金灿灿洒满了整个河面,像是铺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黄色绸缎子,河水越来越热,我一会儿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身子感觉像是泡在柔软的海绵中,又像飘在朵朵蓝天白云中,心似乎飞得很远很远······
随着母亲的吆喝声,钻出水面,肚子就出奇的饿得慌,母亲说在水里呆久了就容易饿,拿起母亲衣服筐子里黄黄苏苏的玉米窝窝头,光着湿漉漉的身子躺在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吞着干粮,平日里讨厌极了的窝窝头也就分外香甜了。
夕阳款款地像对面的山背后挪着,河里的蛙声比赛似得一声比一声亮,放羊的小伙子赶着羊群回家了,母亲晃悠悠担着两大筐湿漉漉,沉甸甸的衣服,腰板挺得直直的,迈着大步,身后,大理河水静默在黄昏中,安详宁静,木板小桥守候在渡口,那长长的身姿在夕辉中分外娇柔显眼······
岁月流淌,大理河从童年流到少年,从少年流到中年,缓缓地,缓缓地从我 心田流过,如母亲的乳汁,醇香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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