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病毒军团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该如何贺你？以沉默，以眼泪。——拜伦
九年前。
宿舍。
“OK！搞定！”坐在电脑桌前的女孩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拿出一张纸，擦了擦眼镜。
“你编的这个东西，到底行不行啊？”另一名戴眼镜的舍友问道，不过，她的注意力更多的却是集中在自己大腿上平摊着的一本教辅资料书。
“肯定可以，”女孩双眼放光，“到时候要是卖出去，绝对实现富婆梦！嘿嘿……”
“富婆，”舍友放下了书，“首先，控制一下你的音量，不然隔壁宿舍和巡逻的宿管阿姨很可能以为你在看感人肺腑的韩剧，到时候可免不了一顿削；第二，你流口水我不会说你什么，但请你注意，你现在正用着我的桌子……”
现在。
“喂？”她接起了电话。
“该你上场了。”他的声音。
“知道了。”
她挂断了电话。
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正闪烁着一行奇怪的代码。
她的一双纤细玉指在键盘上上下翻飞，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就显示了一行文字：“程序运行成功。”
“呼……”她如一滩烂泥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放松点，亲爱的，”背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确实很厉害，但你也不差啊……”
她回过头，看到了他那张英俊的脸庞。
“对，我也不差！我绝对不会输给她的！”
她吻住了他。
与此同时。
“堃媚，给他汇钱吧。”狄光皓说话的声音中，流露着无奈和不甘。
“好吧，”电话那头，李堃媚的声音也流露着同样的情绪，“可是……”
“什么都别说了，”狄光皓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他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这座城市的安全，人民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下午，狄光皓提出的三条侦查路线全部进入了死胡同。
“创造者”所提供的账户，所在地属于有“银行之国”称号的瑞士，要想查到账户主人的信息，需要的手续和流程特别繁琐，就算有厅长支持，一路开绿灯，最少也需要半个月左右，而且，就算查到了，谁又能确保不是“创造者”的故布迷阵？
尽管截取到了“创造者”的清晰面部图像，但通过数据库查询，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本人的记录，也就是说，这个人在过去一直都是“守法公民”。
而最后一条也行不通，尽管庆江市这几年来犯罪率有上升趋势，但破案率也一直稳居在95％以上，超过三年都没有侦破的案件几乎为零，从近三年来尚未侦破的案卷上看，还没找出一条能对的上“创造者”所说的那些话。或许，这又是他的障眼法也说不定。
狄光皓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除去今晚，以警局目前的资金情况，也最多只能坚持十天左右。十天后，要是再查不到这些犯罪分子的下落，整座城市的安全，就岌岌可危了……
“我今天下午问了一下医生，他说嫂子做完手术以后状态非常稳定，顺利的话，苏醒过来就在这两三天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徐勇主动找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来缓和车内有点沉闷的气氛。
“嗯。”狄光皓点了点头，“厅长给了我们两周半的时间，而那位‘创造者’却把这个时间缩短了差不多一半，但目前为止，我们眼前还是一片迷雾……”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徐勇咬了咬牙，他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爆粗口，“等找到那帮王八蛋，我非得拿他们当几天人肉沙包出出气不可！”
“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们的……”话音未落，狄光皓就突然一脚踩下了刹车，“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市民们此刻正在四处逃窜，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职业的本能告诉他们：出事了。
二人同时解开了安全带。
“堃媚，调取一下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区实时监控，查一下到底什么情况！”徐勇一边走，一边说道。
“好。”
李堃媚的眼镜闪过一丝亮光，她的双手十指在电脑键盘上上下翻飞，一双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眼前屏幕上的景象。
“晚上好，庆江市！”此刻，原本正在播放着喜迎春节、恭贺新春的电视机和巨大的液晶电子显示屏上，都浮现出了一张电脑合成的诡异脸庞。
“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我们就是这里的主宰！”这张诡异脸庞的说话声响起的同时，“嘭！”、“哗啦”……周围的红灯笼、电灯泡和街道两旁的橱窗都纷纷碎成了渣。
“危险！”狄光皓一个飞扑过去，把一个男人仰面扑倒在地，“轰”的一声巨响，倒下的电线杆离他们就只有一步之遥……
“快离开这儿，”狄光皓拉对方起来后，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他冲到了其中一扇橱窗前。
橱窗后摆放着的壁挂式液晶电视上，那张诡异的脸庞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是‘病毒军团’，明天的这个时候，这座城市将为我们所有！”
“嘭”的一声脆响，电视机爆炸了，一股浓烈的恶臭味散发了出来。
“堃媚，能不能查到这个‘病毒军团’的IP地址？”狄光皓捂着鼻子，边走边问道。
“计算机正在检索着，估计还需要三分钟左右……”看着电脑屏幕上不停闪烁的点，李堃媚的双手掌心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好了，现在这座城市的电力系统主机遭到他们的病毒入侵，就快瘫痪了……他们、他们还……但是，这怎么可能？”
“他们还干嘛了？赶紧说啊！”徐勇耐不住性子，直接吼了一嗓子。
“他们还洗劫了整座城市的银行……”李堃媚看着眼前电脑屏幕上不断变换的数字，也愣了，“而且，对方的病毒程序还在疯狂蔓延，用不了十二小时，整座城市就会瘫痪了……”
“马上联系市里所有的网警，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狄光皓急了，怎么这两天以来坏消息就接二连三出来呢？好消息都跑哪儿去了？！
电力系统……狄光皓想到了还在医院里躺着的朱玉婷，他连忙对徐勇说：“这里的市民安全和疏散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要去看玉婷。”
“放心吧组长，我会搞定的。”徐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呼叫增援。
“不对啊……”李堃媚皱起了眉头，她发现，对方使用的病毒程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道说，会是……
她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过往的片段，无数的记忆碎片犹如海水般扑面而来，终于，画面定格在了某一幕。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你……”她不愿意相信脑海中那个想法，但是，随后计算机的IP地址定位显示的地方，就彻底粉碎了她心里的那个“不相信”。
那个地方，她熟悉。
差不多十年，都没回去看过了。
那里发生的事情，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忆的。
为什么，命运会那么残忍？
“组长，”良久，李堃媚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拨通了狄光皓的手机，“计算机……已经锁定了对方的IP地址……还有，对方很可能……”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后面的话说完整：“是我以前的同学、曾经的……闺蜜。”
一小时后。
庆江市公安局。X特勤组办公室。
“你说这个自称‘病毒军团’的人很可能是你高中的舍友？”刚刚从医院里火速赶回来的狄光皓顾不上喘口气，比起自己，他更关心眼前的情况。
“嗯。”李堃媚点了点头，“这个程序，是她高二的时候闲着无聊编写出来的，我当时，就在她旁边看书……”
“她叫什么？现在住在哪里？这个IP地址是哪里？”徐勇连珠炮一样发问，“我已经叫了一队兄弟去那里了，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没用的，”李堃媚摇了摇头，“我了解她，能做出这种病毒程序的人，智商不会低到坐以待毙……她叫陈芳，曾经，我们是很要好的闺蜜，我也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我们也有差不多十年没联系过了，她当年连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
“什么原因辍的学？”狄光皓问道。
“黑客罪……”李堃媚叹了口气，“当年，她编写出那套病毒程序以后，就放到互联网上试了试，结果，给当地的互联网和周边的五六座城市带来了几乎毁灭性的破坏……然后，就被找上门来的警察带走了……因为她当时还未满十八岁，所以应该没有判处死刑……”
“你能阻止这个病毒蔓延吗？”狄光皓已经大致明白了当年的事情。
“可以是可以，”李堃媚点了点头，“但是，不找到对方的电脑主机并且终止程序的话，我们的防火墙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我，汇报一下情况，”徐勇接起了电话，在“嗯”了几句之后挂断，“据一组的兄弟们说，那地方就是个废弃了很久的凉亭，附近空无一人，不过他们在一根柱子上发现了一组用油漆写的数字：970930，油漆味还没散，应该是刚刚写上去不久……”
“等一下！”李堃媚打断了他，“再说一遍，那个数字是多少？”
“970930……”徐勇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错不了了，就是她！”李堃媚目光坚定地说道，“970930，我高中的学号，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冲我来的……”
“跟她比较要好的人都有哪些？你还有印象吗？”狄光皓已经有了破案的思路。
“在我印象中，她只跟他男朋友关系好，高中那两年，我就没见过她身边有朋友……”李堃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很快，电脑上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档案，“叶涛宏，现年29岁，现在是一家电脑维修店的店长，地址在……有过两次前科记录，一次是酒驾，另一次是诈骗。如果陈芳作案是为了挑战我，背后一定有叶涛宏这个男友给她出谋划策，我了解他们的性格。”
“干得好。”狄光皓赞许道，“我现在就去会会他们，徐勇，跟我走一趟。”
“我留在这里继续监视他们在网络上的动态。”李堃媚说道。
看着狄光皓和徐勇的背影逐渐远去，李堃媚放心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老同学，还喜欢我这个礼物吗？”
发件人：陈芳。
李堃媚回复：“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芳秒回：“不怎么样，跟你切磋一下。”
“这方面你不是我的对手，破解你这套程序对我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收手吧，还来得及。”
“你知道我不可能停下来的。我的人生已经再无希望，我只想在结束前，好好风光一下……李警官，你是警察吗？”
……
李堃媚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闺蜜了，知道当年的无心之举导致的恶果，对当时自尊心超强的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
永远抹不去的污点、世人的冷眼和唾骂、来自生活的狠狠嘲笑……
真的，再无希望了吗？
李堃媚颤抖着回复了七个字：“陈芳，你是罪犯吗？”
她的心在滴血。
她想起了以前，和这位闺蜜在一起军训、互相抄作业、上课帮忙喊到、平时没事互怼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她们，笑的是多么开心啊……
“老地方见，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看起来，真的是这样啊……
十五分钟后。
“好极了，就只有叶涛宏一个在店里。”徐勇抬头看了看眼前挂着“芳红维修店”牌子的店铺，又看了看店里坐着在把玩螺丝刀的年轻男人。
“您是叶涛宏先生吗？我们是刑警队的，需要找你了解点情况。”狄光皓直接开门见山出示了证件，“据我们调查，你还有个女朋友叫陈芳对吧？方便叫她也来一下吗？”
年轻人冷笑道：“不方便，因为……”在说话的同时，他将手上的螺丝刀狠狠地捅向了狄光皓的眼睛，“你们这些死人没资格和她说话！”
“不见得，”狄光皓眼疾手快，他伸出右手紧紧地抓住了那把螺丝刀，刀尖离他的眼睛只有一两公分的距离，“但你很可能涉嫌袭警、谋杀而挨枪子……”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反手擒拿动作，就将叶涛宏狠狠按倒在了地上。
“陈芳在哪儿？”狄光皓双手控制着叶涛宏的手，右膝盖顶着他的后背，让他彻底丧失反抗的能力。
“嘿嘿嘿嘿……”叶涛宏竟然诡异地笑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她！小芳当年失去的东西，今晚就会从这座城市拿回来！哈哈哈哈……”他的嘴里突然发出“喀”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很快他就不动了。
“有杏仁味，又是氰化物中毒……”徐勇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难道说，是‘创造者’……”狄光皓的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叶涛宏死了，陈芳在哪儿？
徐勇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堃媚发来的消息，奇怪，她给咱们一个烂尾楼的地址干嘛……”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呆滞住了，“这、这……”
除了文字，那条短信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李堃媚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闭着眼睛，嘴角处隐约可见一丝血迹。
某烂尾楼，楼顶。
“你们来的挺快啊，警察先生，”年轻女子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狄光皓和徐勇，漫不经心地说道。
狄光皓快速观察了一下对方，她看上去年龄大概在二十出头，右眼却戴着眼罩，只露出了水灵的左眼睛，身穿一件完美凸显出了身材的紫色连身裙。
这身材和脸蛋要是去参加选美，不拿前三才怪呢。
不过，对方显然不是来朝他们秀身材的，毕竟，她手里还有把刀架在陷入昏迷的李堃媚的脖子上……
“你就是陈芳？”尽管对方的身份显而易见，但是狄光皓仍然想保险起见。
“明知故问，拖延时间吗？”对方默认了狄光皓的提问，“你们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救她，那你们就只能杀了我；要么，救这座已经堕落的城市，那台病毒程序的主机只有我知道在哪儿。我死了，你们就可以救她；她死了，你们就可以救这座城市。现在，选择吧……”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徐勇大声问道。
“我也没让你一定要相信呀，”陈芳冷笑道，“大不了就是，她会死，你们也救不了这座城市……”说着说着，她握刀的手渐渐用力，锋利的刀刃划开了李堃媚脖子上白嫩的皮肤，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狄光皓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嗯？什么？”陈芳没反应过来。
“堃媚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闺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狄光皓看着满脸污渍的李堃媚，眼中喷出了怒火，“你还这么年轻，即使犯了错，也还可以从头再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从头再来？”陈芳的眼眶湿润了，“你说的很轻巧啊，我拿什么从头再来？当年，我的一次恶作剧，彻底断送了我的人生，即使我想读大学，也没有哪个学校愿意要我？我活该吗？是啊，我是活该，我不该做那些事情，可当年我出来以后，就连我的家人都不要我了，他们说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废物，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爱我！只有涛宏，愿意养我……”
狄光皓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握刀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涛宏，他已经死了吧？”陈芳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凄凉，“那个人说过，你们会通过涛宏找到我的……没有涛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都是这座城市！是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在逼我！为什么……”
“不，陈芳，你错了，”李堃媚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她将手搭在了陈芳的手背上，“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都很喜欢你啊……”
“不！”陈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她猛地抽刀，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当”的一声响，带血的刀掉在了地上
“噗”的一声响，刀捅进了李堃媚的左肩。
李堃媚在关键时刻，挡下了这一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陈芳彻底崩溃了，她瘫倒在地，放声痛哭。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李堃媚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说道，她抱住了陈芳，伸出右手温柔地抚摸着昔日好友的头发，“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我们真的很爱你……”
“我自首、我自首，我想家，想爸爸，妈妈……哇……”陈芳早已经泣不成声。
随着陈芳的自首，这起案件也算落下了帷幕。
根据陈芳的供词，警方很快就找到了那台散布病毒程序的电脑主机，李堃媚陪着她，彻底销毁了这个病毒程序。
陈芳说，在三年前，她和叶涛宏正过着揭不开锅的日子时，一个奇怪的男人找到了他们，雇佣他们将当年的病毒程序完善，等待时机散布到全城的互联网上，根据描述，狄光皓等人确认那个男人就是“创造者”。但关于他的事情，陈芳表示完全不清楚，对方从来都是通过手机联系他们的，每次，都用的是不同的号码。
值得庆幸的是，那笔被洗劫的银行资金，也被如数追回了。
李堃媚请了三天假，陪着陈芳去了最好的心理医生那里做了心理辅导，最后，李堃媚陪着她，并且看着她走入了女子监狱。
“照顾好自己。”李堃媚给了她一个代表着希望的眼神。
“谢谢。”陈芳朝她笑了。
那是象征着真诚、温暖的微笑。
眉宇间，她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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