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公如父

        都说母爱如水，父爱如山！母爱是细腻、琐碎的；父爱是沉默、厚重的。母爱给人更多的是依赖，是心灵可以停泊的港湾；而父爱是内敛的、含蓄的，带给人更多的是坚强，是精神上的支柱。

        疼我爱我的生父，已经驾鹤西去。我永远失去了他对我的宠。或许只能在冥冥之中，得到他神秘的庇护。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位待我如生父的家公。

        我和老公拍拖时，就经常听他提到家婆，有什么事情也是打电话找家婆商量，而很少提到家公。刚嫁过来时，家公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沉默寡语、不善言谈。我当时住在楼上，楼梯斜斜歪歪，很难走。我有次问起楼梯怎么会修成这样？家婆告诉我，是家公用锤子锤成这样的。我当时很难理解好好的楼梯上下不舒服吗？为什么要锤成这样呢？家婆说家公的脾气很暴躁，又不讲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必须顺着他就好，否则就吹胡子瞪眼、骂人打人。某次家公喝了酒，不知和谁争辩了几句，心里气恼不过，于是就拿楼梯来撒气，锤个稀烂。大家知道他的脾气，也没人惹他，过后，他又自己去修补了一下。

        家公脾气暴躁，性情耿直，心地善良，而且心细如发。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造成了他和子女之间的隔阂。他虽然爱子女却不知如何表达，比如，在谈话中他每次说到，老公小时候的聪明调皮和每次考试取得的优秀成绩时，流露出来的自豪感，说到当时生了姑妹时表现出的喜悦之情，那都是无法遮掩的深沉的父爱。他们三兄妹在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不和谐的家庭长大，对父亲又爱又恨又敬畏。所以即使心里热爱父亲，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姑妹经常会给家公没烟买酒买衣服，给钱花。老公回来休假，也只是默默的陪伴。他们之间语言的交流却很少。其实他们三兄妹的性格很像家公:性情正直、心地善良、不善言谈。不知是遗传，还是熏陶。

        以前在外地打工，一年回来一次或者几年回来一次，很少生活在一起。只是每次回来，都能感觉到他们在一点点地变老。这对我们子女来说，会有种莫名的心慌和恐惧。其实就是担心岁月不饶人，把我们拥有的幸福，拥有的亲人悄悄带走。我们害怕失去，那就唯有更要懂得珍惜。回来这几年，朝夕相处，我对家公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怀有更深的感激。

      家公最喜欢讲他当年，被海军录取而未能去成的事。那时由于家里条件太差，爷爷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他是老大，下边还有五个乳臭未干的弟弟妹妹。虽然他也不过十二三岁，但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奶奶担心他一走，老小一家人无法生活，就死活不同意他去。听说，奶奶背上背一个，左手牵一个，右手拉一个，跑到政府闹。如果谁让她儿子去当兵，她和孩子们就住到谁家不回去。看这阵势，镇长硬是没敢批准家公去参军。家公当时闹了半个月脾气，从此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他的肩上。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或许正是过重的负荷，加上没有读过多少书，使他变得沉默和暴躁。因为无边的压力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将我们淹没时，我们都会试图通过某种方式爆发来释放和发泄。

        每个周末，我给小学生补习英语。工作了一周的我，在周末也想睡个懒觉。每次等我睡醒过去的时候，他早就把课桌摆放整齐，擦拭干净了。我们几个要好的同事，常常会在周三或者周五下午聚餐，晚上搞点活动，我对小儿子说今晚妈妈有事，你和爷爷睡。家公就会把他照顾的好好的，一点也不用我操心。很多时候，孩子们半晌或者晚上吵着说肚子饿，要吃蛋炒饭、面条或者饺子，我总认为自己上了一天班很累，就不想动，总是爷爷很耐烦去为他们做。下午下班，我常常看到家公坐在门口，一看到我和多宝回来，他就起身进去煮饭或者热菜。（菜一般都是家婆中午做好的，下午她有时候打牌还没有散场。）

        有次，我去买锅盔，郭阿姨说:“你很喜欢吃虾子吧？”我回答是啊，问她怎么知道，她说:“那天早上看见多多爷爷买了几斤河虾，问他是不是儿子回来（赖子刚好回来），买给儿子吃的，谁知他却说，买给媳妇吃的，儿子我可管他呢！”我听完郭阿姨的话，心里感动不已，似乎有一股暖流从缓缓流过。当然，他是不可能不疼儿子的，只是他知道，我比赖子更喜欢吃虾子而已。每次老公和赖子在外工作，快回来时，他早早就买好鳝鱼、泥鳅或者鸡先养几天，等他们一回来，就宰杀出来，要家婆烧好煮好。还有一次，我连着几天和朋友一起到外边吃饭。家婆嘟囔:“做了饭又不回来吃了。”家公笑着说:“天天吃点现菜，谁愿意吃啊，你做点新鲜菜，看有没有人吃。”其实他们两老，在吃上面，从来不吝啬，只是家婆做菜总怕人吃不饱，每次做很多，每次吃不完，只好吃剩菜了。天气热的时候，我就吃不下饭，如果他看到我中午没吃饭，下午他就会煮一锅稀饭凉到那里，我喜欢喝稀饭。他总是默默地付出着，不求感激不求回报。

        因为弟弟和弟媳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所以家婆更疼侄子，更偏爱弟弟。家公虽然没有说，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可能怕我心里有想法，所以就特别疼爱多宝。所以说他是一位细心的父亲。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对家婆说:“什么时候把我们的财产全部拿出来，让他们三兄妹分，我们俩，他们一人养一个。”家婆说:“赖子一个人，又没事做，很造业。”家公立即回敬一句:“鬼要他不搞事，平儿两个儿子，好重的负担啊！”我们当然不会让他俩到老了分开，一人养一个。即使再穷再难，我们也一定会为他们养老送终。只是家公的话很暖心，说明他是一位最公正的人，心无偏颇。他不会因为我是一个外来媳妇就瞧不起，而是如我的亲生父亲一样对我疼爱有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法尽说，他总是默默无言地付出，如丝丝春雨，润物细无声。

        年迈时的父母，就像老街的路灯，虽是微弱昏黄，却用情至深。

        家公如父，是我的幸运。后天就是他七十三岁寿辰，真心地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