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は生の対極ではなく、その一部として存在している。
——「日」村上春樹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日】村上春树
引子 | 突如其来的死期
“你将在这个周末死去。”
黑夜里,有人用呼吸般的声音对我呢喃。
一觉醒来,我便得知了自己的死期,毫无征兆地、毫无缘由地,就这样知晓了这个消息。然而我却对这个消息坚信不疑,就如同坚信自己迟早会死这个事实一般,又像是有工匠在我熟睡的时候用刻刀在我脑子里精雕细琢地刻下了这句话——
你将在这个周末死去。
九个字,一个句号,字迹工整,表意明确,毫不含糊。
我头痛欲裂,完全没有做过梦的印象。也不记得昨晚睡觉之前见过谁,只是像往常一样从公司下了班,在公司楼下的拉面店吃了一碗拉面,回到家回复了几封白天没来得及回复的邮件,洗了个长时间的热水澡,便一头钻进了被窝,关掉床头柜上的阅读灯,准备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浑身酸得像是裹在浸过醋的棉被里,睡意迟迟不来,眼球在眼皮底下打着转。我只好再次拉亮阅读灯,拿起床头反扣着的张爱玲外集《易经》,读了刚过一半,一直在讲港战的事,拖拖拉拉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像是在吃一碟没有切开的老青菜,嚼不动,咬不断,拖在喉咙里上下不得。看着看着我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得知了自己的死期,心头被一层巨大的绝望感笼罩着,像滑落到身上的层层蚊帐一样蒙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赤身裸体坐在床沿,脑门上的汗像冰啤酒杯外的水珠一般密密麻麻地聚集到一起,又顺着脸颊滑下来。窗外的异国天空跟往常一般湛蓝,有不知名的大鸟一闪而过,应是日本标志性的乌鸦无疑。床边依然摊开着张爱玲的《易经》,还是昨天的那一页,页脚被压出了一道皱褶。床头柜上堆放着我在公寓附近的旧书店里淘到的三岛由纪夫《丰饶之海》四部曲,以及我跟苏玉樱、苏玉棠三个人的合影——这张照片还是十八岁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我们三人一起去海边旅游时拍的。照片上的少年们有着这一生最为青春辉煌的脸庞和笑容,玉樱的长发被海风吹成波浪的形状,玉棠的笑眼像是流淌在艳阳下的密西西比河水,而那时的我身材单薄,穿略显肥大的条纹背心,戴宽沿的草编帽,挤着忧郁的川字眉,透过一层薄薄的照片,以及十年旧时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现如今的自己。青春这种东西,回忆起来总是略带伤感的。因为你不知道它是何时悄悄离你而去并一去不复返的,就像你深爱着的恋人突然不辞而别一般令人神觉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对着以往的旧照片回味青春的滋味了。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周围的一切都未发生任何变化,书还是昨晚读的那本书,照片还是从十八岁开始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张,窗外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唯一变化的,就是我竟如此轻而易举地得知了自己的死期。
我今年二十八岁,八年前从国内某大学辍学后,像逃难一般来到了日本神户,重新读了四年平静的大学,毕业后就职于日本一家室内设计公司,成了每天西装革履乘电车上下班的工薪族。
现如今正值青壮年的我,身材已不像当年那般单薄,容貌也略有些变化,换了发型,留了点络腮胡,早已不再是照片上的那个忧郁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了,玉樱和玉棠却都没什么变化,留在我心中的印象依然是当年在海边笑靥如花的模样。
通常对于二十八岁这个年龄来说,死亡还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何以单单我一觉醒来就得知了自己的死期着实令人费解。身体健康,也并无什么家族遗传病史;每天乘电车去公司上班,发生车祸身亡的几率几乎为零;虽说曾经因为人生遭受过无比沉重的打击,郁郁寡欢许久,可也从未起过轻生的念头。然而“你将在这个周末死去”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像八掌章鱼一般死死地吸附在我的脑盘上,类似于“地球是圆的”这般真理一样存在。我越想越头痛,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热水哗啦啦地砸在我的脑袋上,我闭着眼睛试着回忆是否有什么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可脑袋现在就是一块实打实的铅块,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功能。
然而不知为何,只要我一闭上眼,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床头柜上那张我和玉樱玉棠的海边合影。照片上的她俩一言不语,却一直对我笑着。
我突然醒悟,这突如其来得知的死期说不定跟她们有着什么牵连——也许是时候该回去寻找答案了,我已经逃离够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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